春抄(10)
任它黄沙飞扬,城里始终蒸腾着一股撩人萎靡的热力。
高手出坑,追到问定城,乃八天后的事。八天无日无夜的赶路,让他困倦地支不起眼皮,一进城,就窝在个僻静的巷口,睡着了。
本次不幸,他没能睡死,才合眼没过多久,便听到巷尾传来许多零乱的足音。
“识相的把刚刚赢的钱交出来。”
“对不住,在下天性只进不出。”回答相当和平。
高手皱眉。
原来,这条巷的赌坊很多。
赌徒赢了大把的银两,出门遭人惦记是常有的事情。
高手在想清的缘由后,很有操守地起身,打算迅速离开这是非地。
谁知他刚挪开步子没几步,就听见他身后有人招唤。
“喂!你帮我把这些混混打发走。”声音甚是冰冷。
高手别过头,看了眼被包围在中间的人。
“叫我?”
“是。”
这哪里是求救者的态度?高手当时剑眉竖起,问道:“我为何要帮你?”
“因为你是个高手,因为我是个瞎子。”那人淡淡的口吻。
高手眯眼,凑近端详。
阴暗的巷子里,那人灰袍邪散,一股凄凄切切的淡然。活脱是工笔前,狼毫笔下,浅浅勾勒出雏形,似有若无,瞧不真切。
再看真切点,说话这主有双细长的眼,灰色眼仁笼着一层雾,眸里沉沉无光,好似周围的一切能凝固在如斯眼底。果真是个瞎子。
正在迟疑,高手的肩膀被人一拍,带头的混混说话了:“要饭的,死一边去,别多事。”
高手凝了凝神,是该怪自己穿得有点土,容易被人误解。他默守着高手淡定的情操。
“你帮我打发了他们,我给你一囊袋水。”瞎子扬唇轻笑。
“瞎子你眼瞎,脑子也不清楚了?居然寄希望于一个臭要饭的。”
尾音落地,高手开始卷袖。
哎,入乡随俗吧。在这里,水比金子还贵。
少顷,在一片鬼哭狼嚎中,“臭要饭的”横扫一片,展现出了精辟的武艺修为。
一阵风过的时间,将巷子里所有叫嚣吹散。
从起势到收势,也就花了这点时间。
瞎子食指勾着水囊带,背身而立。
水囊来回晃动,夹带几分置身事外的傲慢。
高手上前取了水囊,猛灌上几口。
过瘾!多日的闷胸怨气终是消弭不见。
“你看不见,又怎么知道我是高手?”
“我瞎,但我不聋,我能听。听你的足音,就知你功力纯正。”瞎子微笑。
高手鼻孔哼了声,一副“算你识货”的派头。
“大侠功夫不错,而我今朝赌运又好,不如你我合作一次。”
“怎么合作?”
“我赌钱,你护航。赢把足够逍遥一阵的钱。”
“没空。”高手擦擦嘴,很酷地拒绝,他还有任务。
“输了,算我的。赢的话,银子五五分。”瞎子浅浅一笑。
高手的操守开始动摇。
今朝有酒今朝醉。
问定城“今朝”酒肆最有名,夜夜醉客如织。
“好酒!”高手换了一身新袍,单手提晃着酒坛。喝酒喝得舌头大了一圈,说话也顶不利索。荒蛮之地,居然还有如此好酒,今天可算是来对了。
掌灯前,他已经醉了,有了钱他就爱犯贱,犯贱醉倒在“今朝。”
瞎子不答话,指尖抚着酒杯口,调子清冷,好似和周遭的甜酥味丝毫搭不上架。
“瞎子,你够朋友,够兄弟!”高手扬高酒坛,“我决定,交你这个朋友!对了,你叫啥?”
瞎子收敛笑容,沉了一记:“椴会。”
“我叫高守。”
“就叫高手?”瞎子讶然。
高手摇头,清了清嗓补充:“高低的高,坚守的守。”
原来是这样的“高守”。
不待椴会嗤笑,高守就双手抱住脑袋,叙述自己少年时的凄苦经历。
高家,本是支笔起名,书香门第。
守,意为信守。
因此,高守原本是个好名字,然而也不知道谁缺德,以讹传讹,到最后居然传出高家藏龙卧虎,能文能武,府有绝顶高手。
于是乎,在高守还在鼻涕流淌的年纪,高家就常常有人登门拜贴,送书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