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瑯笑,调侃他:“丢不丢脸,没点儿男子汉的包袱!”
唐玉树便抹干净眼泪,捧起林瑯的脸给他看自己的笑。只是着笑撑不住须臾,就又被情绪催垮了;还是把眉毛拧回来正“八”字,忍不住地落泪。然后又怕林瑯觉得自己丢脸,又再把林瑯的头使劲儿往自己怀里再按,不肯让他再看到自己的表情。
一整套憨傻的动作下来,林瑯心疼唐玉树,又觉得无比甜。
换了很长一口气,林瑯挣脱了唐玉树的双臂,扬起头迎面吻上了唐玉树……(自己阉好了)……林瑯将唐玉树的衣衫褪开,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唐玉树,这其间却反复听到唐玉树不易察觉地轻声倒抽冷气。起初还以为他是过分敏感,几次后却渐觉不对劲。
“这里怎么了?”林瑯说着,摁了一下唐玉树身上似有肿起的异样之处。
唐玉树神魂早已混沌成一片,烂醉于林瑯白皙的肤色里,含糊地回应林瑯的问话:“没得事……”
林瑯便再摁了一次。
唐玉树转醒三分:“疼!”
林瑯坐直了身体起来,推开唐玉树把他拧过去。眼里是七横八竖的淤血印子,每一条都有青色的轮廓,打在何处都清晰明了……长条形的淤血边缘,再由青色退成了暗红。
林瑯看着发怔,唐玉树却回过头来嬉笑:“不疼!”疼死也要说不疼,唐玉树不想这等被小伤耽搁云雨绮梦,伸手还要抱林瑯。
林瑯也没动,任他抱住自己,继续着先前的动作。
可继续了片刻,唐玉树便感受到怀里人的僵硬。还想是林瑯毕竟被人绑了去,吓着了也说不定,咬了牙松开失却了意兴的林瑯:“那我们……睡觉?”
林瑯便躺下。
唐玉树把被子盖好,还是把林瑯揽住了怀里,生怕丢了一般:“他们是什么人?有没有为难你?你要知道什么线索,尽管跟我说,我去提他们脑袋来见你!”
“你问好几次了……”
“可你都不清楚地说撒!”唐玉树的头抵着林瑯的头,眸子里映着林瑯的影子:“你知道吧……刚才他们丢小石子把纸飞飞给我,说逼我回馆子里来,不然就要杀你!我多害怕!”
林瑯垂了眼睑,没应声。
“我没办法原谅他们,那感觉——我明知道他们在哪个方向,知道你在哪里……但我眼看着,就是没得办法去救你。就像当年……”
“被关在外城的青秧一样……”
“是……”唐玉树在林瑯额头落了一个吻。
林瑯却翻过了身去。半晌撂出一句:“以后不会了。”
唐玉树点头,抱着林瑯,须臾间就安心地睡去。
起夜的时候,唐玉树越过林瑯时不小心碰醒了他。
林瑯惺忪,半梦半醒间牵住唐玉树的手:“你要去哪里?”
“去撒尿。”唐玉树回应他。
林瑯睡得糊涂,迷离地睁着眼,皱着眉头问道:“还会来吗?”
唐玉树笑:“憨憨,尿个尿去还能不回来了不成?”
林瑯安心了,又阖了眼:“那你去吧。”
唐玉树看着林瑯蜷在榻上,呼吸均匀地睡觉的样子;又回味方才不清醒时,没了少爷脾性……那模样也够乖的。把林瑯那副模样在脑海里反复转了数遍,唐玉树笑得开心。
撒完了尿又拐去后厨拎了一壶茶,以防林瑯半夜口渴了想喝水。
拎起茶壶后,却不小心碰掉了茶壶下面压着的一张纸。唐玉树随手捡了起来,那些字唐玉树是看不懂的,可铁匠铺那个锤子图案唐玉树不是认不得。
——可林瑯自亥初初刻回了馆子,到此时,明明也未曾出入过后厨半步……
站在原地良久,右手脱了力气。
水壶掉在了地上,茶溅了一身。
☆、第四十八回
第四十八回迷糊匪白日留马脚忠心郎黑夜得真相
林瑯小的时候,爹是常年不在家的。
有一次爹回金陵来办事,在府上歇脚了一个多月;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林瑯动了小脑筋躲了起来。当时整个府邸上下惊作一团——少爷失踪了。
爹娘都吓坏了,甚至报了官府;官府来的捕快们眼尖,在林瑯书房里搜查线索的时候,把林瑯从书柜后方的空隙里拎了出来。
爹那次动了很大的怒火。
林瑯在梦里重温这个片段,都犹记爹那时的愤怒眼神——他急坏了,眼眶发红,目眦欲裂。
林瑯吓得要死。
半梦间,林瑯突然被唐玉树叫醒。他端着一盏灯,站在床边,眉目在暗灯下有些威严——像爹。
唐玉树唤自己名字:“林瑯。”
林瑯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却在清醒的片刻,冒出一身冷汗。
——唐玉树手里拿着铁匠铺的订单。
——那订单是未正时辰,自己回到馆子里后,随手放在后厨灶台上的。
唐玉树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问:“这是啥子?”
林瑯看着那订单纸,又看唐玉树,回答得结巴:“……订……订单。”
唐玉树又问:“怎么会在灶台上?”
林瑯刚被叫醒,脑子里睡意笼罩着的混沌还没彻底散去,一时编不出谎话。可没有谎话来搪塞唐玉树,林瑯又瞬间想起父亲那时的怒意——眼眶发红,目眦欲裂。
林瑯吓坏了,从榻上下了来,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上,抱住了唐玉树:“我跟你说实话,你别生我气……”
唐玉树没应这句话。
把“阴阳锅”的构思与铁匠讲完的时候,那铁匠指了指墙角的一摞锅,说您看正巧了——聚仙楼倒闭后债主们低价变卖馆子里的物什,铁匠一时上头便把这些锅买了回来:“买回来了才发现不值当……留着用吧,我也用不过来;溶了吧,也费事……正好我给你在锅中焊了隔叶,便宜算了您的!”
林瑯自然高兴,交代完了锅又交代了要给唐玉树打的银手环。签了订单,便从铁匠铺出了来——出来的时候,是未初初刻。
从铁匠铺出来,林瑯还在回味自己怎生如此好运,这么便宜便弄到了这么多口锅——沾沾自喜着“天助我也”。又想起这聚仙楼说倒就倒一时好奇,转去东市那边专程去看了一眼。
往日还算是个陈滩上的大馆子,如今招牌也被砸了,门扇窗扇皆被卸空,像个空壳子。
林瑯感慨一番恶人终有恶报,转了身去,踩过午后空空的东市市集,自甲字院回了馆子里去——这便是未时林瑯回点绛唇,却未被人看到的原由。
回了馆子里,林瑯径直先去了后厨寻水喝,又正巧碰上在后厨偷吃的顺儿。
嗔骂了他几句之后,林瑯倒茶给自己,顺手便将那铁匠铺的订单丢在了灶台上。
顺儿那厢偷吃被抓包,便想拉林瑯一并下水,招呼林瑯道:“唐少爷做的小糕点,可好吃呢!”
林瑯笑:“你今天怎么左一句右一句地夸他?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少爷你的心思不好猜——我见你近来总苛骂唐少爷,我生怕你不喜欢他了!”顺儿说起了本意:“我是不懂人情,却也不是个傻子。跟了少爷这么多年,你身边围绕着的人我也都看过了一遭,没几个是不图你什么的……偏偏只有唐少爷是真心待你!我可不希望你不喜欢他!”
林瑯听顺儿说完,接过顺儿递过来的小糕点,塞进嘴里,甜甜的:“谁说我不喜欢你唐少爷?”
顺儿不解:“那你还总欺负他?”
林瑯愣了片刻,叹了口气:“这是我的错了。我太幼稚——喜欢得要命,就总想做弄他几下——你也该知道我这性子。的确是个臭毛病,我得改……唐玉树是真的好,也值得我改。”
顺儿看着林瑯提及唐玉树时眉眼间尽是温柔,自己也是开心的。
只听林瑯继续道:“只不过啊……他越好,我就越担心拿不住他——我知道他也喜欢我,可‘喜欢’这两个字太含糊,太不确切了。这一刻喜欢,下一刻还喜不喜欢?今朝喜欢,明日还喜不喜欢?我青春年少风貌能胜过女儿家,他喜欢,而立之年后发胡子了长皱纹了,他还喜不喜欢?……有时候我也觉得我贪心,我想过多无聊的问题你知道吗?我甚至在想——此生喜欢,来生他还会不会喜欢?”
说到这里,主仆二人笑成一团。
顺儿说:“你是局中人,自然不明白他对你的好——我们局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