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叔,去便去”,沈明煜跟着往营门口走:“可别挑拨岚辉与我兄弟之情,爹哪次是不打我半月下不来床,从不舍得动岚辉一根手指头。”
沈奎听罢,点头道:“少爷说的是,左面帐前,老爷在那里等你”。
营地空处熬制着浓浓的汤药,气味苦涩。医者不时蹲下去查看感染士兵发热症状。
沈运昌背手而立,远远看着,忧心忡忡。站台下面是一把长凳,两旁是十多个士兵。
沈明煜看见沈运昌,脚步加快上前:“爹”。
沈运昌转过身,看着沈明煜怒道:“我让你潜心念书,又溜出府鬼混!”
“爹,....我”,话音未落,沈明煜就被几个侍从压着往板凳上捆起来,不解道:“爹,我出门并不是......”。
沈运昌根本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啪嗒一棍子就照着沈明煜屁股打去,下手毫不留情。
三十大棍,打的他浑浑噩噩,身体仿若撕裂,不能自主,只恨不得立马昏死过去,可屁股处一阵阵的坠疼感又让沈明煜保持清醒,昏睡不得。
头昏脑胀之间,沈明煜只觉得自己被抬进一间营帐。
帐内十分安静,闷热异常,沈明煜躺了会儿,习惯了这股燥热,直到心神宁静才慢慢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有意识,是冷醒的。
天色已经全黑,沈明煜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自己被架子抬着,风太大,他身体滚烫发热,凉风吹的不停打冷颤。
颠簸不知道多久,直到耳边传来水声。抬担架的人走入水中,把沈明煜放入一个木船中,对着旁边黑漆漆的树林吹出一声响亮口哨,转身离开。
夜风拂面,水面带起波纹,一道很长的水线由岸边牵向水深处,迎着月光,银线竟然脱离水面,牵动整个船身,向小树林处移动,岸边人高的水草也响起梭梭声。
原本平静的水面鼓动起连串水泡,岸边草丛中窜出来个带着草帽辨不清容貌的人,手里不断在收线,他越转越快,恨不得一下撤回所有放出去的线。
如此重复动作许久,男人眉头一锁,加快手中挽线速度,腿也跟着走下水,只是等到线全部收回来,可船依旧在水中央,竟然朝着不是自己的方向越漂越远。他撒手扔下线,往坞河营帐处跑。
☆、相亲
海风扫荡着整个祈灵岛,浪声狂野地拍击岸边石头。整个岛很大,海岸线迂回延绵。沿着石路走上去,水声渐渐被鸟鸣蝉叫声淹没,陷入俗世生活的惬意感。众多洞穴围绕着一条水流而建,洞外竹竿上摊晒着布料,地上到处飞窜着鸡鸭。
李溶溶收好渔网,把跳出来的鱼捡进木桶里,渔网重新撒出去。桶里翻跳数条黄甘鱼,此鱼会积累大量脂肪来抵御寒冷,而且肉质紧实,食用鲜美。虽然常年吃鱼,总会腻味儿,黄甘鱼却不常见,颇为珍惜,凑成小桶还能换半斤猪肉。
从山口进入岛上聚居处,李溶溶提着鱼,想把衣服上沾的海草拔下去,本来就褶皱不堪,有些磨损严重的地方已经是丝状。除了家畜肉,布料也算是顶珍贵,因其制作繁复,原料受限,祈灵岛上多数人身上布料衣物都是辗转几手从外面得来,或者是海面上漂来的,这种好事只有常年在海边游荡捕鱼的人才碰得上,比如,李溶溶。
上月他遇到被风暴吹来的船只,上面人死了大半,活下来的人不多。李溶溶帮他们修好船就走了,却得了一件完好华丽的衣裳作为奖赏,他从未见过丝质如此细腻,绣花如此精致的衣裳,一时很宝贝不舍得穿。
“我说溶哥儿啊,这回我可是走了五户人家,特意挑选了离我们这儿远些的地方,人家才答应见你一回,这次能不能看上你,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和表现了”。
整个岛上走遍各个洞穴,牵连了无数姻缘的黄媒婆笑嘻嘻站在李溶溶洞外。这几年接连给李溶溶相亲,无一不被拒绝。祈灵岛上嫁娶之事无分男女性别,有一部分出生时胳膊上便有块红色印记,这种就是被海神相中,要活的稍微受苦些,承担怀育后嗣的辛苦,他们被称为”柔身儿”,通常面相柔和,身姿娇小。
只是到李溶溶这儿像出了错,他身材高挑,力气也大,不似其他柔身儿那般让人一眼见着就心生怜惜。若他不是个柔身儿估计境遇大不一样。柔身儿年满十八就应当嫁人,为祈灵岛带来兴旺的人口,若是像李溶溶这般过了十八还没被别人家相中,只得离开父母独自居住。
除此之外,这类柔身儿在独居期间若是被人起了歹心,怀上孩子,父亲可以选择领走孩子,却没有义务给柔身儿生活上的援助,就如同街上乞丐一般,任其自身自灭。
李溶溶看着黄媒婆,提着黄甘鱼向她道:“吃了午饭再走吧,黄婶”。
“不了不了”,黄媒婆连声拒绝:“我领你过去了回家还要做饭呢”。
“那行”,李溶溶架开自己洞门口层层栅栏:“黄婶等等”。
黄媒婆看着李溶溶门口那半米来长的锁链,小声道:“溶溶啊,你也别多心,这些架子锁链大可去了,说不定.......”。
说不定有人睡来睡去,就可怜上李溶溶了呢,黄媒婆心道。
李溶溶拉走最后一层护栏,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我现在自己都养不活,孩子更养不活,万一有谁眼瞎,我这面貌,生出柔身儿,估计也不讨人喜欢,也是被丢弃的命,何苦让另一个出来受苦”。
黄媒婆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李溶溶再从洞里出来,已经换上了珍藏的那件衣裳,左手提着两条黄甘鱼,塞到黄媒婆手里:“黄婶回去添道菜”。
黄媒婆眼睛笑得眯起来,看李溶溶右手提着半篮子鸡蛋,随口道:“不用提这些,刘家我去看过,家里富庶着呢,一大片的田,不差这点儿,我看你鸡圈里没剩几只鸡了,这半篮子估计攒了很长时间”。
李溶溶摇头拒绝,再不值钱,也不能空手去。
前几日黄鼠狼把鸡圈扫荡一遍,只给留了一公两母做伴儿。
黄媒婆领着李溶溶往刘家去,一边叮嘱道:“这刘家的儿子婶子专门去给你瞧了,样貌不差”。
李溶溶拎着鸡蛋,提的很稳,生怕山路崎岖撞碎了:“.....不挑的,人好就行”。
黄媒婆嘿嘿笑两声:“就是吧......刘戚山他左腿有点儿残疾,不过不影响他正常生活,就是走路不大好看,你可别.....”。
李溶溶接道:“嗯”。
自己哪里有嫌弃别人的份,若是相互看上眼,自然会好好相处。
“欸”,黄媒婆看着前面刘家聚居的洞:“世人多以貌取人,却见不到你内在的好处,也不管好的歹的,只管眼睛开心,哪怕日子过得再受罪,好像也是完满”。
李溶溶低头不再接话。
刘家主居洞口前晒了大片包谷,还有几尺颜色鲜亮的布。
黄媒婆道:“你在外面等我会儿,我进去说说”。
“好”。
................
地上一小撮儿晒的草药被几只小黄鸡啄乱,其中一只突然蹿出来,跳到石凳上,翅膀一扇往竹杆上飞。
李溶溶四顾无人,顶头太阳晒得满头臭汗,几步走过去想把鸡赶下去,避免脏了那几块鲜亮布料。
他的手还没碰到鸡毛,小黄鸡扑腾一下趁机飞到李溶溶肩膀上。
李溶溶抖抖肩膀,试图把它赶下去。
“别让它跑了!”
听到声音,李溶溶本能左手薅上肩膀,抓住鸡爪子,鸡在手中扑腾翅膀,扯着嗓子打鸣。
“谢谢”。
声音近了,听起来更加浑厚。一只手伸到李溶溶手边,接过他手里的鸡,温热的手背蹭着薄汗划过李溶溶手指。
李溶溶收回手,抬头看向来人。
刘戚山光着膀子,右手倒提着小黄鸡,一张黑黝健康的脸笑看着李溶溶,再次道谢:“谢谢了”。
他本以为李溶溶会被上蹿下跳的鸡吓着,没想到竟主动伸手抓住鸡。
刘戚山盯着他,眼神毫不避讳:“你是....”。
“戚山,你过来”,正门口传来细柔的男声。
刘戚山回过头去,看着门口男人喊:“阿爸”。
李溶溶转头,听到名字有些吃惊,也跟着看向门口男人,明白过来自己身边站的正是刘戚山。
岛上出生的孩子,生产之人若为女子,就唤为阿娘,若是男子,便是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