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合上的轻响打断了严璟的思绪,他的视线从殿内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今日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晨起明明已经拉起的床帏不知为何放了下来,将整张大床遮了个严严实实。
严璟盯着那床帏看了一会,唇边慢慢漾出笑意——纵观整个大魏,能够随意出入他的寝殿并且无需禀报,并且胆大妄为直接爬上龙床的人,也只有那一个。
笑意从他的脸上慢慢扩散开来,还没看到人,他的心便已不自觉地变得柔软起来。他已经有好几日没能好好的看看崔嵬,他有许多朝政需要处理,军中的大小事情也需要崔嵬去安排,二人各有各的忙碌,在朝堂上虽能相见,却几乎再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想到这儿,严璟忍不住摇头,这么算起来,自己这个皇帝当的还真有些吃亏,没有三宫六院也就算了,心间就装了这么一个人,却连好好温存一阵的功夫都没有。
严璟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来到床榻前,猛地掀开床帏,却发现不知是不是等的时间太久了,原本那个看似想要给自己惊喜的人,正蜷缩在宽大的龙床上睡得香甜。原本白皙的小脸微微发红,凑近前去,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严璟微怔,挨着床榻坐了下来,伸手将少年贴在侧脸上的鬓发理到耳后,如此细微的动作,惊扰到崔嵬的好梦,他的眼睫颤了颤,慢慢醒转过来,目光由涣散一点一点集中,直到看清了面前的人,立时漾出了笑纹:“璟哥。”
少年的声音还饱含着浓浓的睡意,却轻而易举地拨动了严璟心弦,让他忍不住伸出手将仍旧有些困顿的少年拉进怀里,轻轻点了点他微红的脸颊:“我在宫里忙得焦头烂额,没成想将军却好生清闲,得空饮酒不说,醉后还跑到我床上睡大觉。”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意还未完全散去,崔嵬整个人懒洋洋的,顺着严璟的姿势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听见抱怨也不急着辩解,反而是凑过去在对方唇上落下了一个吻,这一吻明明极浅,结束的那一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崔嵬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严璟的唇。
严璟的眸色顿时暗了下来,揽着崔嵬肩膀的手一紧,干脆俯下头,直接吻上崔嵬的唇。
自当日离了云州,便有太多的事堆积在二人面前,如此的亲密显得格外可贵,以至于一吻过后,严璟仍觉得无法满足,浑身上下的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在提醒他,再继续做些什么。严璟微抿起唇,将方才已经无意识伸进崔嵬衣领间的手收了回来,拉过了崔嵬的手。
一吻过后,崔嵬清醒了许多,他靠在严璟身上平复了呼吸之后,才坐直了身体,揉了揉自己变得通红的耳垂,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严璟的脸:“璟哥好像瘦了。”
严璟捏着崔嵬的手指:“还不是将军事务繁忙,明明近在咫尺,还让我承受相思之苦。”他说着话,将脸埋在崔嵬颈间,轻轻嗅了嗅,“偏偏将军还有时间与旁人饮酒。”
严璟的呼吸落在崔嵬颈间,让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不是旁人,是跟符越还有几位将军。”
“符越他们就不是旁人了吗?”严璟对于这个回答颇为不满,不由道,“先前将军还义正言辞的说军中不可饮酒,今日怎么还带着其他几位将军一起违反军法?”
“不是在军中饮的,是因为……”崔嵬微微蹙眉,将自己从严璟怀里挣脱出来,顺带抽回了手,跪坐在床榻上看着严璟,面带些许犹豫,试探着开口,“璟哥真的猜不到今日我为何跟他们饮酒,又为何在天黑之后也要进宫来?”
严璟歪了歪头,手托腮看着崔嵬,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不如阿嵬提醒一下?”
崔嵬垂下头,神色里多少有些失望,还有一点极力隐藏的委屈,小声解释道:“明日是我的生辰,往年都是在军中过的,但是今年我想空出时间和璟哥一起……”
“这样啊!”严璟伸手将人重新揽回了怀里,凑到少年耳边低低道,“那看起来,这一次我们又想到一起去了,倒省的明日我专程下诏将你从军中叫回来了。”
崔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璟哥记得我的生辰?”
严璟抓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阿嵬这话说的未免太没有良心,你的事我都放在这儿了,又怎么可能会忘?”
崔嵬似乎还有一些不相信,总觉得严璟是故意这么说来安慰自己的,圆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似乎想从中看出一点点迹象。严璟被他的表情逗笑,轻轻摇了摇头,回手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锦盒,递到崔嵬手里:“本来是准备明日再送的,但现在若是不拿出来,阿嵬应当是不会信我了。”
崔嵬坐正了身体,将那锦盒打开,露出了一枚玉石所制的同心结,玉质澄澈,雕工精细,纵是崔嵬对这种东西从不感兴趣,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将其从盒里拿了出来,托在掌心仔仔细细地去瞧。
“这是五六年前我出宫立府的时候,母妃很久以前让人准备的,直到今日才终于派上了用场。”严璟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玉佩,“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是天底下仅此一份,不知道这样的生辰贺礼将军肯不肯收?”
崔嵬将玉佩放回盒里,珍重地将锦盒收入怀里:“送出来了便是我的了,璟哥就算想要回,我也是绝不肯归还的。”
严璟笑了起来,将少年重新拥入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这天底下除了将军,还有谁敢收?不过……”
崔嵬立刻蹙起眉头:“璟哥不会这么快便后悔了吧?”
“倒是有些后悔,”严璟慢吞吞道,“后悔送的早了一点。”
他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崔嵬的手背,徐徐开口:“我母妃当日说过,这玉佩是要留着大婚那日送给心爱之人的。所以,除了玉佩之外,我还让人准备了一些旁的东西,本是打算明日将你哄回来之后,一起拿出来的。”
崔嵬原本以为严璟近来事务繁重所以将自己的生辰忘了,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还是在心底说服自己,却没成想,严璟居然提前做了许多的准备,一双眼立时亮了起来:“既然贺礼都已经送了,那不如一起拿出来吧?”
到底是少年心性,崔嵬明显已经迫不及待,根本再等不及几个时辰后自己生辰的正日,只想立刻便将严璟的心意全部看到。
严璟笑着看了他一会,终于点了点头:“也好。”
他从床上下去,起身走到墙角的柜子前,将手按在柜门上时,动作突然顿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跪坐在床榻上,满眼都是期待的崔嵬,认真道:“阿嵬,你要想好,东西我若是拿了出来,便再容不得你后悔了?”
崔嵬并不是十分明白严璟在说些什么,但是他心底隐隐地有一种感觉,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他唇边漾出笑,看着严璟:“只要是与你有关的,我便都不会后悔。”
严璟弯了眼角,伸手拉开了柜门,捧出了一个木箱,回身放到了床榻上:“既然这样,阿嵬便亲手打开吧。”
崔嵬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掀开了箱盖,露出了里面通红的一片,崔嵬仔细去瞧,才发现里面竟然放着两件大红的婚服,崔嵬的手指动了动,忍不住抬起头,望向严璟。严璟面上满是温柔的笑意:“既然是大婚,自然要有婚服。虽然无媒无聘,也不能昭告天下,但苍天厚土为证,你我谁也不能再反悔了。”
崔嵬觉得自己的喉头似乎微微梗住,心中有百般的情绪,对于感情的事他或许有些迟钝,却不代表真的就一无所知。他心中其实清楚严璟的身份已是今非昔比,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此平添了许多的隐虑,但到底年少无畏,并不愿将这些顾虑放在心间。
却没成想,严璟竟是直接要将二人的余生牢牢地锁在一起。
崔嵬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婚服的衣料,眼底隐隐地泛起了一点水光,而后将其中的一件婚服拿在手里,抬眼看着严璟:“我帮璟哥换上吧?”
严璟弯了唇角,点了点头:“好啊。”
到底是宫中的手笔,不管是衣料质地,还是手工刺绣,都精细非常,穿到严璟身上,更衬得他眉目如画,那双总是冷淡的眼里此时含着笑意,直看得崔嵬整个人忘了动作,脑海里又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他想用来形容严璟的词——美艳而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