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惊鸿(17)
走了半条街,街上之人大多都在谈两件事,一件是后天举行的赏笔宴,还有一件是新出的美人榜。
美人榜上二十五的名额,却只有二十四人,大家都在谈论缺少的那一名。
“要我说啊,这第一名没有,这第二名便是第一名。”
有较真的反驳,“这第一和第二怎能混为一谈,一便是一,二便是二。”
“那除了白裳,还有谁能当得这第一名?”
白裳是出了名的美人,白家嫡女,当初求亲的人差点把白家门槛踏破。
那人噎住,世人皆知白裳倾国倾城之貌,在那之后,无人堪比,“美人榜无第一。”
这是榜楼的原话,也是最引人好奇之处。
越是无第一,大家越想选出个第一。
听闻美人之名,枫阵突然也有了兴趣,能登上美人榜的,无论外貌、才情皆是世间少有。
于是枫阵问那些谈论之人,“以白裳之容,不知世间何人能娶得如此女子。”
听到他话的人冷笑一声。
枫阵也不恼,问道,“这位兄台刚才为何发笑?”
“我笑你不自量力。”
枫阵身边的护卫立刻站了出来,枫阵拦住护卫,又道,“我如何不自量力?”
“你可有雪伏皇室的尊贵?”
“没有。”
“你可有画榜第一的才华?”
“没有。”
“所以我说你不自量力,说得一点没错。”
“我还是不懂。”
那人上下打量枫阵,这种眼神枫阵有些眼熟,那时他初见顾徽,误把香花刀弄作兵器。
他忽然觉得自己又犯了常识性错误。
旁边一人解围道,“这位兄台可能不闻世事,不知白裳六年前嫁入雪伏皇室。”
白裳嫁人了,还是六年前,无论枫阵如何算,这位美人榜第二都要比他大上几岁。
旁边又有一人道,“五年前诞有一子,传闻此子兼得白裳之貌和蓝家之才,生而能画。”
有人接道,“不仅如此,还超越了枫家那位天才,登上书榜十四名。”
“什么天才,徒有虚名罢了,”有人不屑道。
枫阵感觉身上嗖嗖多了很多小箭,摸一摸心口,似乎有点痛。
回到客栈,正巧碰上颜颐,颜颐见枫阵垂头丧气,便问道,“枫美人入榜了?”
枫阵看了颜颐一眼,没有搭理颜颐的调笑,而是一反常态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将颜颐弄得莫名其妙。
☆、第 18 章
举办赏笔宴的是句梦徐家,徐家和其它世家相比,有些特殊,相较于做官,徐家涉及更多的是经商,交往也很广泛,商贾、名士、侠士皆有。
看惯了士人的宴会,枫阵初进徐府,便被那些打扮迥异的江湖人士吸引。
江湖人不像世家子弟,说话细声细气,还要注意语调,行为举止也豪放得多,徐府自然不敢把这些人和士人分在一起,两边隔得很远。
人群中,有一个人与其他江湖人不同,到来之后,未发一言,端坐在那,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右手边放着一把剑,剑上有碧玉的装饰。
看到那把剑,颜颐握剑的手更紧了些。
“你认识他?”枫阵问道。
“苍崖剑碧少卿,名剑榜第九。”
枫阵听闻,不由多看了那人两眼。
颜颐疑道,“碧少卿是千花人,怎会在此?以前从未听闻他对书道有兴趣。”
千花是四国之一,和雪伏一样,是扇月的邻居,只是千花在西北,雪伏在西南,三国互相挨着。
从千花到扇月有多遥远,枫阵还是知晓的,不过那位碧少卿却不识。
名剑榜第九,响当当的名号,可他连书榜第十四都不认识,一方面,他觉得这只是世人无聊,才弄了这些虚名,另一方面,他忙着学习各种规矩礼仪,这些才是他生存的保障。
宴会开始,徐府的主人徐谭出现,感谢众人,言辞恳切,却丝毫没提赏笔之事。
宴会过半,有人问起赏笔之事,徐谭吩咐仆人,过不多时,仆人捧着一个盒子,立于堂中。
众人皆想一观盒中之物,一些名士碍于面子,不能表现得急切,江湖人却没这个想法,纷纷伸长脖子,还有的站起身。
盒中放着一支毛笔,光是看笔杆的外观,便知价值不菲。
“这就是惊鸿,也没什么了不起,”一人不屑道,说话之人是一个鉴笔名家。
徐谭起身对那人施了一礼,“先生好眼光,此笔并非惊鸿。”
“不是惊鸿,你拿出来耍我们?”一个大汉道。
“这位侠士,并非如此,此笔虽非惊鸿,却也是百年前的名家所作,若是与在场诸位有缘,便是送给诸位也无妨。”
堂上众人一听,都有些意动。
有人却道,“既非惊鸿,我便告辞了,”说完,甩袖便走。
徐谭道,“这位先生请留步,赏笔并非只赏一支,老夫一生酷爱藏笔,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这青玉笔只是其中一支。”
在场众人更惊讶,那人却不买账,“那可有惊鸿?”
“我近日得了一支笔,那支笔不知名字,却十分神妙,像是仙物,只是老夫眼拙,不知与惊鸿有没有关系,便斗胆办这赏笔宴,邀请诸位名家一观。”
众人心痒不已,纷纷要求徐谭将那支笔拿出,徐谭却推说要放在最后,众人更加坐不住,恨不得直接跳到最后。
不过想到徐谭要赠笔,众人又活络起来。
有人问,“那如何算是有缘?”
“只需以此笔手书一贴,请诸位名家观看,若能得上品,便是有缘。”
“那要是有人故意刁难?”
“在场这么多人,若是刁难,岂不是反毁了自己名声?”徐谭反问。
名士都是要面子的,而且在场众人平日无冤、近日无仇,徐谭又如此说,还有谁敢故意刁难。
徐谭所手书一贴,听着简单,然而新笔在手,加之心情紧张,不少人发挥失常,与笔无缘,几轮下来,只有一人拿到了笔。
“蕴容不去试试?”颜颐小声问道。
“我是小辈,就不献丑了。”
直至今日,枫阵的字依旧和原主有差距,薄水诗会尚可说兴之所至,习惯有所改变,但在这里,如此多书法名家眼皮子底下,他每写一个字,都会被剥皮拆骨,仔仔细细分析一番,这就是严刑拷打,他不会自讨没趣。
又过了几轮,枫阵一直处于观望的态度,不少名家亦是如此,最先拿上来的笔自然最普通,越到后面越珍贵,有一些是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然而不同时代制笔习惯不同,那些笔都极难书写,有些能遇到合适的主人,有些又会回到盒中。
另一边,碧少卿一直端坐,没有上前写字,只是偶尔侧目。
堂上,出现的作品参差不齐,差距越来越大,其中倒是出现了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有感于外物,枫阵觉得有些手痒。
仆人将笔端下去,一个侍女进来,双手捧着盒子,走过众人案前,有淡香飘过。
众人精神一震,知道这次拿出的笔非同寻常。
“诸位,这支笔便是我前段时日所得。”
侍女托着盒子走了一圈,在每人面前稍稍停留。
看了前面各种珍宝制成的笔杆,名家的雕刻,珍禽的羽毛,再看这支毫无亮点的毛笔,一时哑然。
徐谭见众人表情,丝毫不意外,“此笔看上去普通,实则不然,”说着,他对那侍女使了个眼色。
众人就见有人呈上了纸笔,纸和笔都是扇月大家族专供,侍女抬手纸笔,在纸上留下一行簪花小楷。
徐谭道,“我这个侍女最擅写簪花小楷。”
不少人跟着称赞,大部分人没有吭声,这侍女的字好是好,可这么多名家在场,哪会看不出这女子字中的缺点,太年轻,练习不够,写的字转折生硬。
那侍女写完,又拿起盒中那只黑杆毛笔,蘸了墨,在旁边写下同样的一首诗。
那些名家由原本的不屑,转为惊奇,原本生硬的小楷不见了,那纸上的字不像出自一位十来岁的少女,倒像是书法大家所书。
这少女的字做不得假,问题就在那支笔上。
“这笔,”有人颤抖着想靠近。
那侍女动作更快,将笔放回笔架之上。
徐谭道,“诸位不要急,徐某在之前便已说过,有缘者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