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伸手将她扶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不过是照顾照顾我的起居,说到底还是在这院子打转罢了若你是男子我定会放你到外面去做官,才是用到点子上既然你为女子,也不是没有办法在外面为我所用,你可愿意?”
愁鱼聪慧,立刻就明白了几分,道:“只要能侍奉王爷”
元平笑道:“好那我便告诉你,我与皇上已经为了你点了个夫婿,过些日子便来这里把你抬走”
愁鱼问:“夫婿是哪一位?”
元平道:“魏效春将军魏将军的正室去年春天殁了,如今是抬你去做续弦”
愁鱼愣到说不出话来
魏家是名门世家,愁鱼还是小丫头的时候,就听说过无数遍魏豪将军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故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嫁到魏家的一天
她只颤声道:“可我家只是平头百姓,门不当户不对……”元平见她又欢喜又害怕的样子,叹道:“将来你有了儿子,便是封你诰命也不成问题”
主仆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愁鱼终是捂着脸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奴婢就是嫁到了魏家,也仍是王爷的人,决不枉费王爷的苦心”
话说魏效春这边,衡光说要给他做门亲事的时候,他还当是要把哪个宗室公主指给自己,没料想衡光却叫他娶个王府上的丫头魏效春心中虽然别扭,但他知衡光这样做自然是有用意,只好答应待魏效春回家禀了自家老爷子,又说要简办的时候,老爷子不答应了,道:“痴儿皇上这是明着用你抬平王呢,还简办?当然要大办特办了何况这女子将来便是我家嫡曾孙的母亲了,太寒酸了怎么行”
原来魏效春的正室只生了两个女儿,魏老爷子一直为这事耿耿与怀,如今听说皇上亲自拉了红线,也不管愁鱼身份低微,只觉满意
过了半个月,魏家就来了花轿把愁鱼抬走了,虽然是续弦却是做足了排场,从平王府抬到魏家一路上很是热闹了一番宫中如喜跑了一趟,传了衡光的旨意加了魏效春太子少保的衔
一时间京中把贞王的婚事都忘在一边,议论的都是皇上都如此赏脸,魏家花了这么大阵仗,娶的却不过是平王府上原来的一个侍女
到了这个时候,朝中才渐渐明白过来了,平王确实不简单
魏效春起初不喜愁鱼出身低微;后来见愁鱼容貌娟好,举止端方,性子既不骄纵又不迂腐,也渐渐满意起来虽然夫妇之间并无多少缱绻爱恋,但过得相敬如宾,十分和睦,这都是后话了
但是当时魏家娶平王侍女为正室确实引得震动不小,就连后宫中也有所议论
过了两日,贺皇后召了贺丞相进宫
贺皇后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即将临盆,贺明兰进了宫,隔着珠帘隐约见她体态臃肿,却仍是华服肃整,坐于榻上,不由劝她此时应该卧床静养,何必劳神言语之中似乎颇怪贺千秋不该多事召他进宫
他不说此话还好,一说及此,倒把贺千秋的怒火引起来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贺明兰依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整天公务繁忙也不知道都是为何而忙,贺千秋只恨不得将手边如意砸到贺明兰头上,砸个窟窿瞧瞧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怎么当了丞相之后越发迂了
贺明兰尚不自知自己妹妹心中所想,仍是絮絮谈些惜身之道他怎会想到妹妹入宫虽才四年时间,已是历练得满腹算计
贺千秋瞧自己不把话挑明了说,贺明兰是不会明白了,只好强压着怒气问到:“近来兄长与平王之间可有走动?”
贺明兰不明妹妹何以突然问到这个,如实回答:“臣与平王无甚私交,都是公务上来往而已”
贺千秋柔声道:“平王本就是我们表兄弟,又是我的小叔,本就是一家人,兼之如今冤情已白,与兄长同朝为官,该极亲密才对,兄长为何不多走动?”她听贺明兰不出声,又说:“平王如今深得皇上宠信,兄长若能与平王交好,大有裨益”
贺明兰只觉此话十分刺耳,道:“皇后掌后宫事宜已经劳烦不已,何必再过问这些”
贺千秋见他仍是如此顽固,只在心中冷笑数声
她在宫中能与魏妃互相较量能不分上下,还不是皆以各自娘家为后盾
贺明兰见她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便起身告退
贺千秋见他快要退出门外,只幽幽道:“魏妃膝下已有两位皇子,我这才是头一胎……”
贺明兰站定,不明所以
贺千秋的声音愈加幽咽:“也不知道皇上对储君一事是何想法……”
贺明兰如遭雷击,这才明白妹妹把自己召来,又要他与平王走动的用意原来贺千秋是想要他拉拢平王,好为立储做准备他确实一直埋首事务,竟把这种事情给忘记了,可就算此刻贺千秋已经挑明,他也无法做答,只能落荒而逃
过了两日,贺明兰便着人去平王府上送了名帖,邀他私下小聚两次平王都在宫中,名帖被退了回去白天时候,平王也时常只在乾清宫里,很少到文华殿走一趟,即使去了,贺明兰也不好意思众目睽睽之下约他
这日找了个机会,贺明兰请平王去看一看前朝史书的编纂,才得了机会与他私话
平王听了他的话,却道:“你我俱是丞相,若是公事,便在文华殿谈好了……至于其他,我到底是李家子孙,还是做个孤王的好”说话仍是轻缓,却有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度贺明兰看他目光幽深,笔直地看向自己,竟被震慑得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再过几日便将冬至,京中已经落了两日雪恰逢旬休,处处都是携美赏雪的名流高官
元平畏寒,并未外出,坐在家中暖阁内,将衡光送来的佳酿放在滚水中温了慢慢饮
正一边饮酒一边赏雪的时候,忽然小太监云石进来报,说贺丞相又来送帖子了,这次是贺大人自己亲自来的
游我存正坐在一边抚古琴,只按了琴弦,看向平王
元平轻声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外客”又转对游我存道:“石州调未免太悲,换一首吧”
第12章
冬至日大祭
大祭之后衡光设家宴宴请宗室皇亲
一个多月没出过府的元嘉终于不得不出来了人人见了他的模样都大吃一惊,整个人都虚胖浮肿了一大圈,胡子长得又长又乱,面色晦暗,哪里还有一点俊美仪态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来这一个多月来贞王定是昏天暗地放纵口腹声色之欲
衡光见了他这个样子不由叹气平王却是一副平静模样,似乎全不在意
宴席过半的时候平王就退席了,到偏殿暖阁内休息
元平正卧在炕上,忽然听得有脚步声,听着却不是衡光,他张眼一瞧,元嘉正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
元平道:“三弟,过来坐”
元嘉在他对面坐了,仍是看着他,过了好半天,轻声道:“父皇跟母后死了,你很舒心吧?”
元平抿紧了嘴唇,并不回答他
元嘉也并不等他回答,径自又道:“瞧见我这副样子,你也很舒心吧?”
元平忽然开口:“要别人可怜你,你很舒心么?”
元嘉瞪着他
元平道:“先皇初登大宝时连诛四王毒鸩瑞王,瑞王妃,瑞王世子,庶子六人殉葬;察齐王谋逆,齐王被围射于府中,妻子十余人皆不能幸免;流放豫王至云南,豫王病死途中……”
他顿了顿,依然轻声道:“囚平王,平王自尽”
元平看着元嘉,道:“想想先皇做法,再看看如今皇上,你当知足”
元嘉的眼睛红了
他猛扑上去掐住元平的脖子,他死命掐下去,只想这样掐死元平……
内室中只有两个小宫女在,力气均不足,哪里制止得了已然发狂的元嘉,只好不顾规矩,一边拉扯,一边大声呼救,立刻涌进来四五个太监,七手八脚拖的拖拉的拉,偏偏元嘉已经恨到迷了心窍,发了十分狠劲,身子已经被拖得八丈远,手指还深掐着元平脖子,众人唬得不行,又死命掰开他的手指
元平已经晕了过去,周围慌成一片,忙着给他掐人中,还有急忙奔出去叫太医的更有已经吓坏的了,一溜烟跑去报到衡光那里了
衡光一听之下就变了颜色,放下酒杯时候酒洒了一半,一言不发就起身去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