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番外+特典(36)
啊,当年没如今这麽龌龊。
光阴如水,疏忽一晃三五日光景。南安县太平依旧,不过京城那边总有些风言风语慢慢传到了这边。
据他们讲,当今圣上怕是要不行了,已经连著几日未曾上朝,镇日缠绵病榻,连召见几位重臣时都显得力不从心;朝中事一半托了高相,另一半交予临江王,倒也称了这两人的心,你来我往明枪暗箭的,虽未撕破脸,但相处得也不算融洽;後宫的那两位娘娘却沈不住气,彼此往龙榻前探病都是要刻意错开的,不小心撞上了,就谁也没有好脸色。
都说,这时候才显出生儿子的好来,青春不再又怎样?圣上不喜又怎样?到了眼下的境地,虽同为贵妃,专宠骄纵如万贵妃不是都要在这二位跟前敛起性子陪笑脸麽?
最出乎人意料的是临江王,这位王爷素来不喜热闹又不好铺张排场,平日见了人也是一副沈静寡言的文弱模样。却不想,一旦进得朝堂,杀伐决断,处事凌厉得很,论及行事之老辣狠绝,竟半点不在老狐狸高相之下。
更兼得其乃先皇幼子,当今圣上的骨肉同胞,深得几位老王爷及一班老臣拥戴,朝堂之上也是一呼百应,同根基深厚的高相可谓旗鼓相当。
纵偏远如南安,凡能看清时局的心中都已隐隐明了,这是要变天了。只不过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罢了。
皇家的离奇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县丞府里却似事先说好了一般,严凤楼不说,顾明举也绝口不提。有伤在身的顾侍郎出不了门,严凤楼就坐在床边陪他。看落叶,听秋雨,读史书,散散漫漫地聊会儿天,嘻嘻哈哈地闹一阵。
穷极无聊时,把书房里那只八哥也带进房来,顾明举辛辛苦苦趴在榻上,费尽心机教它说话:公子,天黑了;夫君,进来呀;相公,我还要……严凤楼听得脸都绿了:“我怎麽会认识你?”
顾明举也很委屈:“你若肯说,我教它干什麽?”
一言不发地扭开脸,严凤楼十分後悔自己的多嘴。
不要脸的侍郎大人却不肯罢休了,拉著严凤楼的衣袖像讨不到糖果的孩子:“凤卿,说一次给我听听吧。”
他信誓旦旦地赌咒:“就一次!”
严凤楼毫不留情地挥开他的纠缠:“一次也别想。”
嬉闹之後却是长长久久的相对无言,明明笑容还停留在颊边,严凤楼的眼里却有著挥之不去的担忧。他用低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顾明举说:“或许现在走还来得及。”
顾明举怔住了,而後曲起食指,重重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你就这麽巴望著我走。”
“凤卿啊……”他拉过严凤楼的手,引著他的掌心贴向自己的胸膛,“宦海沈浮,你看到有谁是全身而退的?”
严凤楼不做声了,垂下头,手掌贴著他宽厚的胸膛一路摩挲向上,攀上他的肩膀,而後五指用力,好似要在他肩头抠出五个血淋淋的窟窿。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送出的第一份贿赂是一尊金弥勒佛像。”
顾明举忍著肩头的疼痛,道:“我都忘了。”
严凤楼却还记得清晰:“你才刚为官,几乎没什麽积蓄。为了这份贺礼,却不惜举债度日。”
桐州知府有母时年六十六岁,依风俗,该当隆重庆贺,於是大排筵宴,名为祝寿,暗里敛财。州内大小官员无不携厚礼赴席。
翡翠的镯子,象牙的观音,无一不珍奇,无一不精巧。不计其数的大小贺礼里,顾明举的那一尊金弥勒金光灿灿煞是耀目,叫老眼昏花的老太太一眼看中。
那日的与会者里,有人酸溜溜地描述:“这麽大一件金器,顾大人财力雄厚呀。”
顾明举但笑不语,後来悄悄说与严凤楼听。生於乡野的老太太一生迷信,更始终笃信,托弥勒佛祖佑护,自家儿子才能仕途顺畅飞黄腾达。因为当日生产之时,她曾在朦胧中,见得一乘五彩祥云,云端之上,佛祖冲他颔首而笑。
老太太深恐泄了天机令佛祖不快,多年来,除了告诉儿子之外,一直将此事守口如瓶。也不知顾明举从哪里挖出了这一段辛秘。桐州知府事母至孝,讨了老太太欢心,也就得了知府大半的信任。
一尊金佛像成了顾明举宦海生涯第一块踏脚石。
“现在想想,真是孤注一掷。”严凤楼扬起脸来对上顾明举的眼,墨黑的瞳中犹有一丝心有余悸,“倘若不曾博得老太太注意,没有知府後来的赏赐,你身无分文,要怎麽还债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