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3)
“甚好,”贺兰青道,“那赤阳王也别指望我会在战场上手下留情。”
拓跋宁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耳垂:“瑞王最好说到做到,别让我看不起你。”
贺兰青在他胸口低笑。
他抬起头,丹凤眼里沉着狡黠的光。
“赤阳王不接受议和,就已经很看不起我了。虽然近年来你征伐天下,势如破竹,但……后天我会让你知道,长夏国绝对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贺兰青亦然。”
“是么?”拓跋宁拨开他的墨发,咬住他肩头,含糊不清道,“我啃啃看……”
【肆】
贺兰青这块骨头,拓跋宁啃过。
香。
是真的很香。
让人食髓知味,魂牵梦萦,回味无穷。
拓跋宁与贺兰青是同在涞阳国为质的时候认识的。
彼时赤阳还是一国两半,分为南赤阳和北赤阳,拓跋宁是北赤阳的王子。
这么说也不大准确,其实他本是南赤阳的王子,但他的父王母后被奸人所杀,亲信带着他逃到了北赤阳,受到了北王的庇护,从此他就成了北赤阳的王子。
后来北赤阳在与涞阳国的交战中失利,涞阳国要求北赤阳割地议和,并送一位王子为质。拓跋宁主动站了出来,请求北王送他去涞阳。
北王不解。
谁都知道质子的生活不容易,他的亲生孩子全都躲着,谁都不肯去,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去?他只当拓跋宁是想报答养育之恩。
拓跋宁却表示:“涞阳国轻而易举打败了北赤阳,我想去他们国家看看他们到底为何这样厉害。等看明白了,我便可以让北赤阳也变得厉害起来,说不定以后我还能把南赤阳抢回来。”
如此气魄可比自己的几个草包儿子强多了,北王欣慰不已,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傻阿宁,你以为质子可以随便在别人国内闲逛么?质子是没什么自由的啊,你去了可能什么都学不到。”
十五岁的拓跋宁道:“王上尽管送我去,别的阿宁自会想办法。纵有千难万阻,我定会努力克服。”
于是他便抱着学习的目的去了涞阳国,到了之后发现质子的生活还不错。涞阳是当时雄霸一方的大国,对质子也挺客气,好吃好喝伺候,还安排他们同涞阳皇室子嗣一样到一个名叫学无止境的地方念书。
拓跋宁很是惊讶,这对于他来说宛如天上掉馅饼。
涞阳皇帝亲自把他送到学无止境,他们到的时候皇子们正在嬉戏,只有最后一排的一个少年在专心看书。
皇帝进去后,朝那少年招了招手。
等他走到身边,皇帝一手牵一个,对自己的儿子们道:“这位是北赤阳的宁王子,这位是长夏国的青殿下,他们在这里学习都是为了以后带兵攻打涞阳国,找咱们复仇,你们若是不好好学习,就等着被他们灭国吧!”
然后他拂袖而去。
拓跋宁震惊于这位皇帝的气度和智谋,一时不知所措。是旁边那位眉目清秀的青殿下拉着他走到后排的空座,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温声细语给他讲解学无止境的规矩,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傍晚结伴离开的时候,拓跋宁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被送来做质子?因为不受宠么?”
十三岁的贺兰青轻轻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臂凑近他低声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因为……我听说在学无止境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所以……”
“好了,你别说了!”确认过眼神后,拓跋宁马上用草原上的仪式拉住他的双手,高高举起,看着他笑着道,“我懂!我也一样。我们是朋友了!你叫我阿宁就行。”
贺兰青点点头:“好呀。你可以叫我青。”
拓跋宁不习惯用一个字作为昵称,故而选择喊他“卿卿”。
是的,卿卿,不是青青。
他并非故意喊得这么亲昵,只是他之前在北赤阳的姐姐那里了解到,在涞阳长夏等国,“卿”是一个很温柔很亲切很好的字,故而他以为贺兰青名字最后一个字就是这个“卿”。
他喊了他三年的“卿卿”。
这三年里,贺兰青每日不辞辛苦地给他补课,陪他看书练字,还常常以小青竹一样瘦弱的身板挡在他前面,不让那些无礼的皇族子嗣用他听不懂的话侮辱他……点点滴滴,事无巨细,拓跋宁全都铭记于心,他也努力用自己强壮的臂弯和温暖的胸膛悉心保护这棵小青竹。
反正涞国皇帝似乎并不介意他揍自己的孩子。
当然……他也不介意自己的孩子揍两位质子。
后来贺兰青给拓跋宁写了首诗,落款是“青”,他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叫错了。
但他将错就错,并未悔改。
“卿卿,卿卿……”
在那看似闲逸实则颇为颇为艰苦的岁月里,拓跋宁总喜欢用不同的语调这样喊贺兰青,也喜欢听贺兰青用不同的方式回应他。
贺兰青亦然。
又瞎喊了四年后,两人同时归国。
他们让随行的人全都留在山下,然后两人单独爬上涞阳国帝都外的一座小山上道别。
月光皎洁,微风轻拂,两位皇(王)子并肩而立,约定回国后各自好好建设自己的国家,以后掌权了便缔结盟约,永世交好。
千言万语说完后,他们同时转身,同时离开。
又,同时回头,同时拼了命向对方狂奔而去。
两人在明晃晃的月光下紧紧相拥,热切相吻。
后来拓跋宁将小青竹放倒在草地上,很有风度地问他,我想亲你,可以么,卿卿?
小青竹羞红了脸,而后闭上了眼。
【五】
那是拓跋宁第一次啃竹子,又鲜又嫩,好吃得很。
以至于他回国后念念不忘,魂牵梦萦。
但其实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想念贺兰青。
他还有大事要做。
归国后,拓跋宁和贺兰青有着截然不同的境遇。
拓跋宁深受北王信赖和爱护,他积极利用自己在涞阳国所学为北王出谋划策,稳固国家。北王的几个孩子也全都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兄弟一般尽力支持他。
远大抱负有人能懂,所做决策有人支持,这是再幸运不过的事。
而贺兰青则没这么好命,他的父皇整日陷在酒池肉林,听不进他的建言,却听信妖妃蛊惑,痛斥他狼子野心,勒令他不得再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他一身才华无法施展,远大抱负无人支持,就这么落寞地过了两年。
这两年里,拓跋宁一直挂念着他,也通过自己安插在长夏的眼线关注着他。他十分愤慨贺兰青的遭遇,却又做不了什么。
山高水远,还涉及人家的内政,他又不能骑着马冲过去暴揍他那昏庸的父皇,所做的只能是频繁给他写信,以及时常托人送去一些北赤阳的特产。
他每一封信的开头都写“卿卿吾爱”,贺兰青给他回信的时候也总是写“吾爱阿宁”。
即使过得颇为艰苦,贺兰青也不曾在信件中透露任何的不如意。他的回信多是感谢拓跋宁送的东西,并认真告诉他什么好吃,什么吃不太习惯,以及自己和奴仆们发明了新的吃法,让拓跋宁也试试。
剩下的就是向他介绍自己最近看了什么好书,有什么样的思考,并托人把书给拓跋宁送去,让他也看看。
两人在书信中畅谈古今,钻研学问,交流意见,像当年在学无止境同窗念书那样。
每每捧着贺兰青的信,拓跋宁都觉得两人很近。
但其实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想见一面都难。
拓跋宁也曾在信中用毫不克制的笔调倾诉思念之苦,贺兰青表示,他也同样遗憾,同样无奈。
“但此生有幸认识阿宁,与阿宁生在同一时代,活在同一片天下,我已经很满足了。”
读到此句,拓跋宁泪流满面,再不敢苛求什么。
两年后,贺兰青在朝中大臣的帮助下得到了他父皇的青睐,开始重返朝堂。他收敛锋芒,谨言慎行,用他父皇能接受的方式一点点向其献策。
拓跋宁为他高兴,带着北赤阳最好的酒亲自跑了一趟长夏祝贺他。
两人举杯痛饮,醉倒在一起。
拓跋宁撩起贺兰青青色的衣袍,捂在自己口鼻处深深呼吸。
“愿得见我的卿卿黄袍加身。”
贺兰青则是捉住他的手,轻轻一吻他指上那枚象征身份的兽骨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