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旧+番外(37)
墨轩乖乖地半张开嘴,舌尖微微伸出,卷过容陌手上的糖,在口中细细咀嚼着。
他咬得极慢,容陌也极其有耐心,待他咽下一块冰糖后,又拿起一块,喂向他。
直至一袋冰糖见了一半空,容陌才将手中的冰糖收拾清楚,递向楼洵。
容陌:“把糖收好,每次喝完药,就给他一半。”
容陌细细的叮嘱着楼洵,末了,还不忘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孤若是不在,不准喂他。记住了吗?”
楼洵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楼洵站起身,就奔向了厨房。
他边将手中的一袋冰糖塞到了厨房的最角落,边嘀咕着:“一定要放好了,家中有那两个嗜糖如命的主子,要是找到了这些,太子殿下的这一袋冰糖也是撑不过三天的。”
片刻后,楼洵再次站起身,关上柜门,哼着小曲儿,就往门外走。
墨秋凉也正好偷溜进来,撞了他一下。
楼洵:“诶,你做什么呢?”
墨秋凉急忙将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低声道了一句:“嘘,小声点,没看到门外两人正修罗场着呢!皇兄这回肯定要和小殿下吵架了,小殿下那样,就是占有欲极强的感觉。”
楼洵意味不明的“啊”了一声,瞥了一眼门外,又迅速缩了回来,暗搓搓地和墨秋凉待在厨房中,向外张望着。
容陌敏锐地向后看了一眼,楼洵吓得一激灵,急忙将头缩了回去,又忍不住向那边瞥着。
七王府花苑——
七王府的花苑一向是漫山遍野皆是花的,花长得极其散漫,却也是十分烂漫的。
此时,已是十二月了,暮秋入冬,秋季的花皆已败了,冬季的梅花还未来得及散开。
院中的花瓣散了一地,毫无生气,皆是一副残败的景象。
容陌坐在墨轩对面,半托着腮帮,歪着头,就这般盯着墨轩。
墨轩歪着头,赤足,单脚踏在枯花之中。
容陌:“生病了?哪里难受?”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混着一些少年特有的朝气。
墨轩摇摇头,绽开了一个微笑,道:“无事,就是感染风寒了。”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却是十分的坚定,已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容陌狐疑的挑起眉,双手环胸,道:“好,孤信你。还愿七王爷,多加注意自己的身体。”
墨轩:“好,本王会的。”
他仍是那般清雅的笑,处变不惊的态度。
容陌偶尔也会忍不住在那想着,他到底是曾经经历过多少变故,才会这般笑对一切。
容陌沉思片刻,还是决定不与他计较这桩事了。
不然?迟早会被他气死。
他就是这般容易令他着急的人,容陌几乎是有几分挫败感地想到,自己偏偏还那般容易对他心软,不愿逼他说那些他会在意的事。
容陌:“孤被指派为钦差大臣了,要远去邯郸和招远城。”
他难得有几分忸怩,甚至是有几分紧张。
墨轩:“去多久?”
容陌:“数月,前往二城,搜查贪污受贿的官吏了,可能会有半年吧。”
他抬起头,眸中满是光芒,近乎恳求的说了下一句:“皇上同意孤独自指派随行人员,你···”
容陌没有说完下一句话,因为墨轩朝他笑了,口齿清晰地应道:“好,我去。”
容陌欣喜若狂的起身,扑入墨轩怀中,不说话,就是用脸磨蹭着他的衣服。
墨轩眼角含笑,抚摸着他的头,单纯的仰起头,低喃了一句:“天气真好啊。”
容陌抬头,道:“嗯,真的很好。”
好的不真实,称得自己喜欢的人更加美好了。
其实,现在已经入冬了。
天空并非那般湛蓝,就是心里念着那个人,心情就会变好,就似看到了那人一般。
☆、撼城(伍)
三日后,长安城御用驿站中——
容陌正站在温涵身旁,等待着正在与马夫商洽的单凡,顺便学习一些与其交涉的知识经验。
多学一些为人处世,与人相处的知识,总是不会有错的。
他虽不能作为一名江湖游子深入市井深巷,四处游历,增长阅历。
但平日若是能有机会与人耳濡目染一番,也是极好的。
墨轩一人独坐在墙角,靠着冰冷的墙壁,睡得并不安稳:雪白的牙齿抵着下唇,已经咬出了一些血丝,即使在睡梦中也是冷汗涔涔的。
墨轩的皮肤本就接近玉那般通透,甚至有几分病态的白。
他再一紧张,就更有几分异于常人的惨白,如同大病将去之人,直叫人心悸。
容陌转身,见他那般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禁升起了心疼与不自知的自责。
墨轩的身体本就不好,自己为了一己之私,再将他强拉出来,陪着自己,是不是太过不懂事了?
但是,容陌不想后悔。
因为将他一人留在凶险的皇城之中,他会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相思之情,忍不住为对方牵肠挂肚。
况且,就是一介小官都敢在众人面前,撂他面子。他这一走,不知又会有多少没眼色的人上赶着欺辱他。
即使知道墨轩并未看上去那般软弱可欺,容陌还是制止不住自己的臆想。
何况,容陌还想尽量与他再看一些二人独有的风景,拥有再多一些的美好回忆。
不然,可能就来不及了。
这几日,容陌总会不由自主的是不是想到这些。
即使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
但还是会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个明显的事实。
他总是在怕,怕自己与墨轩连最后告别的机会皆会失去。
容陌这一生总是习惯性的失去自己珍视的东西。
习惯失去的人,就很难再想象自己可以挽留的事物。
因为他们不曾握紧,也不习惯抓住机会,只得忍受失去的痛苦。
容陌不愿再失去,只得拼尽一切地抓住任何在生命中重要的事物。
他不知道墨轩心中的真实想法,但就算是手段卑劣也好,他也会忘却众人的谩骂,继续努力地为自己想要留下的事,物或人而奋力争取。
容陌握着墨轩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细细的亲吻着。
他不愿惊醒他,只能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唤着:“子卿,子卿,子卿,子卿!”
无论如何,容陌对墨轩皆是怀着无力感。
不仅仅是因为喜欢他,他喜欢他喜欢到什么都不敢贸然,他想亲吻他,想对他做很多事。可是,不行啊。
容陌对墨轩始终怀着虚妄感,以前虽也有此感,但也并非如此的感受到。
反而是近一年,自墨轩始终卧病在床,他就逐渐有了恐慌。
与墨轩在一起越久,容陌就越发强烈地感受到这种无力感。
受从小长大的环境所致,他没有什么安全感。
而墨轩给不了他需要的,但容陌又是出了名的倔,只要是他认定的人,即使自己不符合他心中的那个框架,那个幻想,容陌也会揉碎了自己的骨头,拼命将自己组合成他想要的模样。
他有多爱一个人,就有多敢去拼命。
墨轩沉浸在梦境之中,隐约听到一些喊声。
他习惯性地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虚无与黑暗。
这是他熟知了十年的黑暗,太黑了,可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啊。
那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手中提着那把剑。
他似癫狂,似痛恨地俯在他耳边,一遍遍地问他:“要你那双眼睛,还是要你的命?”
“要眼睛还是命?快说啊!”
“快点选啊!快啊,要眼睛还是要命?”
“你若是做不出选择,干脆就不必选了。”
墨轩的手被镣铐串联在一起,半睁开眼,对身边的人的嘶哑的噪音很是厌烦。
黑暗中,他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把剑给我。”
光是活着,说话,他就觉得已经花费了毕生气力。
既然已经这么累了,何必再这么折腾下去呢?
语罢,他接过那把剑,就向自己的双眼刺去······
“子卿!”黑暗中,恍惚之间,有他一人这般唤道。
墨轩恍然一回头,阳光尽数播撒在黑暗的宫殿之中,尽头站着一个人,与他想象过无数次,那人长大后的模样分毫不差。
这是他等候了一辈子的声音,也是一辈子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