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旧+番外(35)
凡事不要逼得太急。只要赋税不沉重,他们都挺愿意作为勤勤恳恳的普通农民。
但是朝廷的这项禁令,却是剥夺了那些以此为生的私盐商贩。
他们大多也是一些穷苦人民,靠着这些边缘的工作,才能赚些小钱。
试问天下,哪个普通人不想过老婆儿子热炕头,闲时饮上一壶小酒的悠闲生活?
又不是多么贪心的人,只是想着,得到一些足够的钱,维持自家正常的生计罢了。
这才是祉国长达八百年的历史之中,历代君王情愿增收赋税,也不愿禁售民间民间私贩的原因。
哪怕增税会引起民愤,他们也不愿选择更加聪明的做法。
这也是容曙一直不曾参透的,甚至在先皇下达增加税收的法令时,暗自嘲讽过父皇太过愚钝,不知变通。
当时,还曾被皇额娘提着耳朵教训过,他也不曾改过这固执的想法,今日才是彻底领悟了先皇的意图。
可是,现在,未免也太迟了。
招远城和邯郸城内官盐滞销,商贩罢工,官府也不出面管理。
甚至,二城内,不断有官民揭竿起义,打着“官逼民反”的旗号,还不断有人响应号召。
而且,招远和邯郸已经开始遇到天灾人祸了,旱灾严重,粮食收成全无。
这一切,似乎都是在报复他实行的法令,都是无声的抗议。
民间的起义势头是越来越大了,朝廷官员这半月以来因此事,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吵得也是热火朝天。
文官主张的是和平政策,其中有人甚至是自己出资,向二城发放赈灾粮;而武官都是一群热爱打斗之人,主张着出兵建队,镇压起义。
农民还没打起来呢,百官早已将每日的朝会当成了战场,个个是唇枪舌剑,寸步不让。
更有甚者,朝会结束后,公然挽起了袖子,对之前反对自己意见,不服的官员点名,下了战帖:“你给我等着,咱们两明日午时,市集见 。”
对方也不甘示弱,立即反击回去:“去就去,真当本官怕你这个鼠辈不成。”
幸好是仅有武官才会这般简单粗暴,但是起码人家打完一架,分出胜负之后,就握手言和了啊。
而文官,才是容曙最为头疼的。
一个个酸书生,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打架什么的都不会,就将全力放在告状上了。
每个人都是拼尽全力地给政敌参折子,互借对方的陋迹,短处。
旱情还未解决,被贬的官员就有十几个了。
个个都是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大毒瘤,让容曙窝心不已。
偏偏每个下马的官员都身居高位,也来不及填缺补漏,就只能够先空着了。
容曙只好等着危机过去,再寻找好的合适人选。
一切的一切,都在想着惨淡的结局奔驰而去,令人十分糟心。
容曙甚至开始暗暗后悔接下皇帝这份苦差了。他本就是被母后硬推上皇位的,谁知看先皇那般威风,自己开始做起时,才发觉父皇是那般操心。
“升朝!”林生黎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容曙的沉思。
他从后殿的小隔间中走出,微揉了揉眉心,坐在龙椅上,威严的注视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皇上,臣有事禀报!”
李穑走出了人群,他最近时常收到招远城传来的急报以及请愿书。
“旱灾”“赈灾粮”“求援”等类似的字眼,不断的出现在书信之中。
容曙:“说吧。”
李穑:“招远城内,民怨沸腾,旱灾不断,庄稼荒芜,粮食殆尽,望朝廷拨粮支援
——甲戌丰生十年九月廿十日”
李穑从宽大的官袍衣袖中掏出了一卷卷卷轴,轻声而又清晰地念到。
李穑:“官商勾结,米价哄抬,穷苦百姓,换子烹食,望朝廷支援。
——甲戌丰生十年九月廿十五日”
“官商勾结,物价哄抬,无人可买,卖子求粮,嫁女换礼,小儿无用,上厨烹食,愿朝廷拨粮。
——甲戌丰生十年十月十五日”
“城门明日封锁,此为最后一封。无耻城主,逼良为娼,斗米千金。
——甲戌丰生十年十月廿十五日”
······
每念一卷,周围嘈杂的声音就寂静了一分。
李穑手中的卷轴不减多少,身却是越发沉重。
李穑已经是尽量挑选最为关键,最为惨重的语句诵读了,但是越念,心就下沉一分。
他是出身贫苦的书生,自小想着就是十年苦读,报效家国。
李穑的家乡也曾发生过不少天灾人祸,旱情也是时有的事。但是,旱情的痛苦,他当时就是认为不可能再有更苦之事了。
今日,他才发觉,人间疾苦,那般惨绝人寰之事,定是会重复上演,并且愈演愈烈,无穷匮也。
“混蛋!”不知是谁轻嗤了一声,激起了一片愤慨。
“革职,赈灾,问罪!”
“对啊,革职,赈灾,问罪!”
容曙打断他们,疲惫道:“李爱卿,别念了。李穑,发放下五万担粮食给招远城,五万担粮食给邯郸城,即刻就去办。”
李穑:“是,臣遵旨!”
他长吁一口气,还未下朝,他就掏出了纸笔,开始写起了文书和折子。
李穑忍不住展眉微笑,握着的笔不断地在抖动,老泪纵横。
太好了,百姓有救了。太子殿下的方法当真是诚不欺他。
容陌混在人群中,也是忍不住微笑。
一步步都是在按他的计划进行,这回一定能为祉国做出什么重大的改变。
无论是好是坏,只要能有巨大的冲击就好。
他想搅乱这个世代,摧毁一切腐朽的制度,再为他重建一个足够好的时代。
我不需要逆天改命,我只需要与这个天下再战上一场。
无论输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单元真的不是李穑的个人章,这是一个撒糖的章节(真的)
以及,他们俩一撒糖,我就很怂,不知道为什么。
☆、撼城(叁)
又过二月,乾清殿中——
容曙焦头烂额地看着木桌上堆满的奏折,疲倦的揉了揉人中。
林生黎推开门,端来了一碗莲子红枣汤,放在容曙手边,沉声温言道:“皇上近日夜夜操劳过度,为保重龙体,还是先行休息片刻吧。”
容曙:“谢谢公公,有心了。”
容曙勉强笑了笑,拿过一旁的勺子,舀过一勺,浅尝辄止。
林生黎狡黠地露出了一点微笑,又稍纵即逝,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弯起唇角。
林生黎:“不必了。奴才告退。”
容曙重又抽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文书上。
眼前的一封封文书,皆是从招远城和邯郸城中,连夜送来的加急文书。
每一封说的皆是旱灾之事,同样也都是在抱怨私盐令,以及粉饰太平。
这些文书皆是那些城主,以及县吏发出的抱怨,要求立即停止私盐令的推行。以及告诉朝廷百姓无事,赈灾粮早已发放到每家每户中。
前几个月,容曙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怒火重又燃烧起来,且愈演愈烈。
这根本就不是朝廷漫不关心的问题了,而是他们关心之后,赈灾粮根本就不曾发放到那些疾苦的百姓手中。
容曙本以为灾情这般显著了,官府和米商就顾不得与民争利,钻取钱财了。
却不曾想过,人心本贪。一场简单的旱灾,会闹出这般严重的贪污。
朝廷发放的五万担的粮食,仅有千担进入百姓腹中,余下的几万担皆是进了城主,县吏的衣袖之中。
就是一层层的这么剥削下去,就连千担粮食也可能是多说了。
而那些个地方官,百姓的父母官,更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无人敢治他,来了个坐地起价:本是二俩一斤的米,硬是被他们抬到了一百两一斤了。
刚开始,也是有人买的,毕竟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
但是,后来他们越加变本加厉,不断抬高,也就没人可买得起了。
他们倒好,见无人愿买了,情愿将粮食放在家中发霉,也不愿将这些米粮善施于贫民。
这样一来,官商倒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城中饿死的百姓,也是数以万计了。
他们这般有恃无恐,倒是皇上,朝廷监管不力的失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