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CP完结+番外】(30)

这个老皇帝失了爱女,却并未表现得如何痛彻心扉,唯一一点变化的,就是鬓边多出的几缕白发。

当真凉薄。

谢璋没来由地想到了儿时的事。那时他在宫中,说好听点是当伴读,实际上却是个任人呼来喝去的小杂役,什么端茶倒水的活儿统统交予他做。谢璋小的时候不长个头儿,半大点儿孩子扛着一大群皇子的书册,吭哧吭哧的跟在他们身后。有一回恰巧与慕容书当面对撞,后者气愤之余一把将谢璋推翻,书册纸张哗啦啦掉了一地。

谢璋在原地愣了半晌,抿了抿嘴就要蹲**去捡,一双手恰时将他的衣领拉住,使力把谢璋弯下去的脊背拉成了直线。

他回过头,就见慕容之华冷着一张脸,用着她尚且稚嫩的声音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的手是废了还是残了?改天我去请示父皇,缺胳膊少腿的就扔出皇室,别给我们大渝丢脸。”

多年前之华保护了他,但多年后,他却没能保护好之华。

谢璋藏于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青筋突起,握成了一个拳。

事情的中心之人没反应,慕容燕也骂累了,他挥手遣走了文武百官,一面揉着额角一面转身欲走。

然而谢璋却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开了口:“皇上,臣有一事想问。”

谢澄一直守在谢璋身边,眼瞅着谢璋脸色不太好,便高度警惕,生怕谢璋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眼下慕容燕训了好几个时辰,谢璋也无甚反应,谢澄便以为谢璋定了心,哪知就稍作放松的功夫,谢璋一句话就溜出了口。

慕容燕身体一顿,缓缓转过身去,皱眉道:“什么事?”

谢澄的知觉告诉他,谢璋将要问的事定会让这个老皇帝龙颜不悦,他以眼神警示,后者却如同视而不见,目光灼灼望向慕容燕道:“臣想问,之华公主究竟患了何病?怎么会突然之间就香消玉殒?”

谢璋自己也没想到,他能直接当庭与慕容燕对峙。他蛰伏忍辱数十年,偏偏此时一朝一夕的事忍不了,他觉得自己胸中郁结成麻,搅得他灵魂都不得安宁。

慕容燕本头疼不适,当下被谢璋一句质问般的口吻问出了火气,于是不耐地敷衍道:“朕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太医查出了病情,还未做出反应,之华就撒手人寰了。”

这一番话说出口,到底还是让慕容燕心虚片刻。他想起那日娴妃找他去阻止皇后对之华施压时,自己犹疑后终是停下的脚步。

那退后的半步,似乎就将之华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慕容燕忍住头疼,眯着眼回想。

柔然军压境,恐怕与夏履脱不了干系。但他们攻打大渝,由头就是之华。那,若之华不在了呢?柔然没了攻打的理由,是不是就会偃旗息鼓?

所以他没有去阻止皇后的行为,如同预想的一样,之华一死,柔然大军果然没有再逼近兰州,反而退回到了黄河之北。

慕容燕把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深明大义,牺牲之华一个人换得整个大渝的安定。又自作主张地让之华的人生截止在了十五岁的年华,为其扣上了一顶为国捐躯的高帽。

他说服了自己,再看时谢璋仍然用那双黑澄澄的目光看着他。

他是第一次看见谢璋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个纨绔的年轻人,在自己面前一向是怯懦而又温顺的。而此时此刻,慕容燕与谢璋对视时,没来由地感觉到周身一阵寒冷。

然而只是一瞬,慕容燕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谢璋分明还是那副低着头沉郁又寡淡的模样。

出了太和宫,谢澄便开始数落谢璋:“你刚才想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

谢璋扯了扯嘴角,道:“我当然知道。”

十年间,每一个失眠的夜里,谢璋都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那个稳坐高位的人是谁。

哪只谢澄会错了意,叹了口气带了点安抚道:“之华是个好孩子,可惜做了政治的牺牲品,我知道你看重她,但伊人已逝,你总会遇到更好的。”

谢璋眼神微动,没有否认谢澄的意思,反而顺着话音问道:“爹,您知道之华真正的死因吗?”

慕容燕对外称慕容之华病重无救,但谢璋去西北之前,慕容之华还嚷嚷着要他带一些西北特产的瓜果,精神劲头比谁都足。况且谢璋与慕容之华相识多年,从来都不知道她有什么隐疾。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谢澄就变了脸色:“你想干什么?”

这便是承认慕容之华死于他人之手了。

谢璋想笑,但实在是笑不出来,只好面无表情地答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回了谢府,谢璋辗转反侧想了一宿,决定第二日前往景行府中探查一番。

自他从西北回京少说也有半个月了,但景行一次都没有找过他。谢璋回想起不久前在一枝春与景行的那一番你来我往,想起景行的那个隐秘而又危险的笑,没来由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他仰躺在床榻之上,和衣而眠。

翌日一大早,谢璋神思困倦地出了房门,被谢澄逮了个正着:“你这幅模样还想去哪?”

谢璋睡眠一贯不佳,昨日干脆就直接睁眼到了天亮。眼下草草得套了一件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一件外衫,胡乱地穿在了身上,两个眼底的青黑几乎蔓延到了脸上。

谢澄眼底的担忧几乎凝成实质:“璋儿,你若难以睡眠,不如过几天随我去城南的寒山寺求个方子助眠?”

谢璋一愣,想到殷如是的助眠香也是在寒山寺求得的,当即狐疑道:“和尚还管病痛的?”

“……”谢澄无言,随即瞪着谢璋道:“胡说什么,寒山寺收留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据说能治百病。”

谢璋对这些江湖郎中没什么兴趣,但也知道谢澄是担心自己,于是再三澄清自己没什么大碍后,便打算按照昨日的计划,前去拜访景行。

然而他前脚踏出大门,低头审视自己的一身着装后,又慢吞吞地挪回了自己的步伐。

半柱香后,谢澄看见谢璋换了一身齐整的靛青色长衫,头顶的发髻雅致又不失贵气,一眼看去就知道拾掇了很久。

谢澄面露疑色,恍惚间似乎还闻到了从谢璋身上飘来的一股淡香。

谢璋整理了自己一番,才终于有之前的那股纨绔子弟的模样。但他心中郁结,步伐就快了些。临近景府,谢璋抬头看向头顶那块宽大的匾额,突然改变了主意。

于是谢璋一撩长袍,身体犹如飞鸟轻轻一点就自景府外围的高墙之上一跃而下,府中的景色顿时自他眼底一览无余。

按理说偌大的一个御史府,怎么着也会有几个管家或者小厮的身影。可谢璋避过了门口的侍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影。整个景府像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境,孤独得犹如一副清冷的雪景图。

谢璋穿过景行院门前那道熟悉的长廊,侧目见长廊尽头的桌上还摆着未尽热气的茶,泛泛冒着白烟。

他一面想着景行为何夏日饮热茶,一面脚步不停,直到临近门前,谢璋整个人蓦地一顿。

景行住的房间,大门紧闭。谢璋敏锐的嗅觉提醒着他,这扇禁闭的大门中,飘散着一阵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第二十七章 往事

血腥味张牙舞爪地朝谢璋扑面而来,离房门愈近,鼻间弥漫的味道便愈发浓郁。

谢璋第一反应是景府出了事。

但方才进门之时,谢璋看见景府大门处的侍卫仍在,只是园内不见人烟,他抬起头环视了一眼景行的院子后,黑沉沉的视线便重新落在了这扇紧闭的大门处。

而后他思索片刻,当机立断地一脚踹开了大门。

一室黑暗中,谢璋一眼就看见了靠坐在床边的身影——景行外袍散乱,发冠落在了一边,整个人看起来阴郁又沉寂。

谢璋几步走过去,侧首发觉整个房间窗户紧闭,一丝光线也不曾放进来。

景行坐在地面上,闭着眼正感受着身体强烈的痛苦与不适,陡然间眼间一亮,有人打开门朝他逆光而来,便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厮闯了进来,厉声道:“滚出去!”

不速之客脚步一顿,却并没有被他喝止,反而加快了脚步,顷刻间就来到了景行的身边。

“你……”

景行睁开眼,就撞进了一双深沉的视线当中。他猝不及防,脸上犹带的狠戾三分成了错愕,剩余的七分,皆转化成了局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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