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说。
当天晚上,相容陪相钰扎了一盏兔灯。
稳坐金銮上殿,杀伐决断,坐拥万尺大山河,能治海宴河清。未成想,相钰一代名声差点折在这么一盏小小的纸灯上,他哪儿会摆弄这些小孩儿的玩意儿,但是君无戏言,堂堂陛下欺骗一个小孩子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夜晚,相容伴着夜灯坐在他身边陪他,相钰的手在这盏灯上尽显笨拙,简直能用磕碜来形容,细细一根竹篾在他手里极易被折断,又或者刚扎到半个灯身,正要扎下一根,也不知道哪里,原本扎的好好竹篾顿时弹出来好几根,一下子前功尽弃,又得从头来。
最后,好不容易把刚灯骨扎出来,相容瞧一眼,顿时失笑:“头大身小,哪儿有这么胖的兔子,越宁非哭了不可。”
只见兔灯摆在桌上,可这兔子一张好大的脸盘,脑袋楞是比身体胖了整整一圈,头重身轻,一看就是只贪吃的蠢笨兔子,模样滑稽极了。
相容刚想说,一转头,就见相钰板着一张脸,对着还没糊上去的灯纸拧起眉头。
他惯做不来这种事情的。
“还是我来吧。”
相钰转头。
相容笑了笑,说着便从他手里头接过灯纸。
晚上,chuáng榻边安神香弥漫整个房间,在相钰熟睡后相容如往常一样起身。
放轻脚步,一路静悄悄走到外室,黑暗中,相容行进没有磕碰到任何东西,熟练找到藏在书架上的火折子。
火折子燃一星火光,微弱的光照亮满室,安静的房间里能听见外头风chuī雪落的声音。
夜雪,没有白日那边疾厉,落雪簌簌,在夜色中徐徐扬下。
借着光亮,相容看到外室的桌子上摆着相钰做的那盏滑稽的兔灯,唇边不由勾了勾笑,温柔极了。
“吱呀——”
火折子点亮兔儿灯里的烛,相容披衣提起灯,推门走了出去。
最近几日,相容有些咳嗽。
早晨起来,阮安正在外头伺候相钰穿衣准备回宫早朝,内室突然传来了相容的咳嗽声,阮安手里头的玉都还没配上,相钰便抬脚转身往内室里看人去了。
撩开幕帘,一走进去,就看见相容半个身在被子外头,伏身弓腰,咳止不住,跟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咳……咳咳……”抬不起头,相容痛的用手狠攥被角。
相钰急步走到chuáng边,见相容咳成这样,然后一手把相容从chuáng上揽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拍背顺气。
一阵猛咳过后,相容气喘吁吁,满头热汗倒在相钰身上,胸膛起伏不定,极其虚弱喘气。
相钰低头看他这副样子,脸拉下来:“不是已经在喝药了吗?”
相容听到了他几分斥责的语气,为了不让他担心他连摇了摇头,只是他还没平歇下来,带着咳后的气喘和嘶哑:“没事……不当心chuī了风而已。”
相容抬了抬眼皮,只见相钰端着一副极为严肃的表情,于是相容勉qiáng自己把嘴角往上推了推,佯装无事,无可奈何笑着:“徐太医不是每天都来给我瞧吗。白日有他,晚上你又守着,佟管家和二串连院子都不让我出,我身边被你们守的跟座墙似的,能出什么事?”
相容笑容中,相钰睨眼审视了他。只不过片刻后,阮安的声音硬生生插了进来:“陛下,快赶不上回宫的时辰了。”
原本在相钰犀利目光下逐渐走向弩张的氛围被这句话凭空插来打破,清早的这样催促让相钰露出极其不悦和不耐的表情,但是他又不得去,因为他是皇帝,这本就是他的责任。
“等我回来。”
相钰望着相容对他扬起的嘴角那抹轻浅的笑,顿了顿,长望一眼,他抿唇克制下所有心头踊跃的冲动,随后转身离去。
幕帘落下,阮安随在相钰脚步后踏出门外。
“吱呀——”
随着门关上,门里相容唇角笑容一如一副被骤雨湿淋的画,一场bào雨疾下,浓墨顷刻晕散,苍白涌上。还没松缓半刻,硬咽下去的那阵qiáng烈咳意顺着喉咙爬上,相容立刻撕心裂肺猛咳起来。
“咳咳咳……”
作者有话说:
有人在追咩?
第八十二章
相容已经很久没见过怀禹了,具体多久,他已经数不清了,但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瞒了所有人,包括相钰在内,二串佟管家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见过怀禹,相容一字不言,从来没有说过。
可夜灯熬油,烛油迟早会被熬gān,相容用自己的命来圆这个拙劣的谎,可他的身底压根经不起这么一夜一夜的耗。
他就像是一棵患了虫害的树,虽然从外面看起来还是完好,但是其实里头的木心已经被啃食的千疮百孔。蚁虫一日不除,长此以久,在蚁虫的肆无忌惮的蚕食下,这棵树始终会有倒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