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上+下)+番外(302)
唐泛大笑:“那样你裤子岂不要掉下来了?”
隋州:“就跟那女人今晚抱着你大腿一样,你裤子不也没掉下来么?”
唐泛:“你看见了?”
隋州:“没有,听旁边的人议论的,可惜来晚一步。”
唐泛嘴角噙笑,慢条斯理道:“那真是可惜了,要说那女子姿色其实还不错,若非与尹骐纠缠不清,我说不定就真的顺水推舟,与她来段露水姻缘了!”
隋州嗯了一声,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回去之后脱了裤子让我检查检查,看上面有没有那女人留下来的印记。”
唐泛嘴角微抽,现在说自己跟对方压根就没有身体接触还来得及么?
第二日唐泛去内阁的时候,一切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虽然尹直看见他的时候直接就撇开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不过也仅止于此,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按照唐泛的猜想,他的儿子到现在还在锦衣卫指挥司那里没被放出去,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危,但肯定不会少受折腾,尤其是那帮锦衣卫,更不会将尹直放在眼里,巴不得多作弄作弄尹骐那种纨绔子弟。
但尹直这种反应,未免也过于平静了。
出于试探的心理,唐泛主动找尹直说话:“尹兄,昨夜我与令公子在仙客楼偶遇的事,尹兄可知晓?”
尹直冷冷道:“他如今人不是还在锦衣卫那里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孽子向来顽劣,做下什么荒唐事也不稀奇,我反该多谢你帮我管教呢。”
他几句话将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唐泛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此时人已陆续到齐,唯独首辅万安,在大家等了将近一刻钟之后,才姗姗来迟。
“方才陛下召见,故而来迟。”万安道,“今日会议暂且往后推一推,诸位先随我一道去见陛下罢。”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帝要召见,怎么之前也没个通知?
不过既然皇帝有命,大家自然没有二话,便都陆续步出文渊阁,朝乾清宫走去。
刘健特意落后几步,拉住唐泛小声问:“你知不知道陛下为何召见我们?”
唐泛摇摇头,小声道:“没听说什么风声啊!”
徐溥也凑过来悄然道:“我倒是听说了一点谣言。”
唐泛刘健便都住了嘴,等他的下文。
徐溥却不再说话,而是伸出自己的手,在掌心上写了个“太”字。
与太子有关?
难道陛下这回要动真格了?
唐刘二人悚然相望,都有些忐忑起来。
第143章
到了乾清宫,所有人都被带到偏殿。
皇帝跟前的小黄门道:“各位大人且稍坐片刻,陛下想请次辅入内说话。”
即使明代宰相权力分散,再无唐宋宰相的威风,但对唐泛他们,皇帝依旧需要保持基本的礼仪,若换了普通官员前来,让他们在外头站着等就是了,几位宰辅来了,却是有位可坐,有茶可吃的。
不过眼下大家显然顾不上这些细节,心里各自转着念头,无非都是皇帝到底要说什么,万一问到了太子之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照理说,内阁一体,本不该出现这种单独叫某个阁臣进去说话的情况,但如今,皇帝还真就这么做了,很可能是因为知道某件事上大家意见不合,所以打算分而理之,逐个击破。
堂堂九五之尊,对臣下用上这种办法,未免令人有好笑又好气。
但如果真的与太子有关,皇帝这样做,就可以理解了。
再看看万安等人安之若素的模样,唐泛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一炷香之后,刘吉出来了。
他的脸色很奇怪,令人无法形容,不过有万安等人在场,唐泛他们也没法上前询问。
刘吉坐下之后也不看任何人,就跟老僧入定似的,眉眼微垂,一动不动。
刘吉之后,又是彭华与尹直相继入内。
他们进去的时间不长,起码没有刘吉长,约莫片刻就出来了,面色虽然平静,却有透着一股志得意满。
小黄门上前:“陛下请刘阁老叙话。”
刘健起身整整衣裳,向唐泛他们递了个眼神,便跟着小黄门走了。
此时万安却开口了:“润青,听说你昨夜抓到了白莲教余孽?”
唐泛道:“不过是怀疑而已,我已报知锦衣卫知晓,此事尚待他们查证。”
尹直哂笑:“唐泛,你身为阁老,却与锦衣卫这等天子亲军过从甚密,难不成是奉了谁的命令,别有所图?”
唐泛面色不变:“尹兄言重了,锦衣卫负责侦缉捉拿朝廷钦犯,莫说是我,便是尹兄你,发现了白莲教余孽的痕迹,难道还要隐匿不报吗?”
尹直冷笑:“只怕是有人急于公报私仇罢?”
唐泛:“这私仇不知从何说起,还请尹兄解惑。”
两人唇枪舌剑往来一回合,便见刘健跟着小黄门回来了。
如果说刘吉回来时,表情只是古怪而已,那刘健的脸色就称得上难看了。
陛下和他说了什么?
唐泛与徐溥对望一样,都有些奇怪。
但刘健并没有与他们进行眼神交流,他甚至没有看其他人一眼,径自坐下来,胸膛微微起伏,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疲力尽的争吵。
看到这种情形,徐溥有些不安起来,但他只能跟着前来传话的内侍一并去见皇帝。
到了这种时候,唐泛反而冷静下来,他也不再试图与任何人进行言语或眼神上的交流,开始闭目养神。
尹直原本还想刺他几句的,见状只好闭上嘴巴。
很快,徐溥也回来了。
他的脸色比刘健还要难看,脸色甚至微微发白,脚步也有点踉跄。
唐泛睁开眼睛,看见他这副不太妙的样子,不由上前搀扶了他一把。
谁知徐溥抓住他的袖子就嚎啕大哭起来:“润青,你一定要劝住陛下啊!”
所有人都被徐溥这一下惊得有点反应不过来,连原本想请唐泛去见皇帝的内侍都懵住了。
在大家的印象里,徐溥向来是个拙于言辞的老好人,他也许是维护太子的,但他不善与人争辩,而且很容易心软,平日一直是在默默做事,比唐泛这个排行末尾的老幺还没有存在感,这也是当初万党同意他入阁的原因——这样的人,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但谁也没想到,老好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是会爆发的。
面对徐溥的情绪失控,唐泛不知道说什么好:“谦斋公……”
刘健扶过徐溥,对唐泛道:“润青,你去罢,这里有我。”
唐泛朝他点了点头,便匆匆跟着前来递话的内侍走了。
皇帝距离上次见到的时候,也就是几天前,好像又瘦了一点。
虽然如今每天都有常朝,但他最近生病,以身体为由不上朝会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了。
“臣见过陛下,陛下龙体圣安。”唐泛拱手躬身行礼。
除非大朝会或典礼,一般这种召见,阁臣是不需要跪拜的。
“唐卿免礼,坐。”皇帝道,声音有些嘶哑,伴随着一两声咳嗽。
“谢陛下。”唐泛道。
其实在众多阁臣里边,皇帝与唐泛的关系并不算特别亲近,只不过唐泛入阁是经过廷推,也就是六部九卿投票,皇帝没有阻拦而已,入阁之后唐泛能单独见到皇帝的机会也不多,大多时候也是与其他阁员一道觐见。
皇帝对唐泛的印象谈不上好与不好,他觉得这人或许很能干,但不太懂得为人臣子之道,若不是今日需要单独与他们一一对话,皇帝都不会想到要单独召见唐泛。
难得的,皇帝面容和蔼,跟唐泛聊了半天无关痛痒的话题,又关心他入阁之后习惯与否,不知内情的,估计会为皇帝的体贴而感激涕零。
但唐泛表情严肃,回答中规中矩,完全没有年轻臣子的朝气,令皇帝颇感无趣。
这样枯燥乏味的对话,对君臣二人来说都是折磨。
“今日异象频现,想必唐卿也听说了?”
所以谢天谢地,皇帝终于忍耐不住,进入正题。
来了!
唐泛不由挺直了背脊。
“是,臣听说了,也看过陛下命内阁传阅的那份手札了。”
皇帝的身体微微往前倾,这是迫不及待的表现:“那你有何看法?”
唐泛抿了抿唇:“恕臣鲁钝,臣不知陛下所指何意。”
皇帝:“钦天监告诉朕,这些天象都应在东宫。”
唐泛:“陛下的意思是,东宫……?”
皇帝懒得再与他兜圈子了:“上天示警,必有所昭,朕欲下罪己诏,重立东宫,卿以为如何?”
话已至此,唐泛不能继续装傻了,他敛容起身,肃然拱手:“敢问陛下,太子有何失德之处?”
皇帝有些不耐烦,这个问题,在唐泛之前,其实刘健与徐溥,都已经跟皇帝提过了,这种车轱辘似的对话令皇帝心生厌烦,但他为了争取阁臣们不在废太子的事情上拖后腿,又不能不耐着性子企图一个个去说服他们。
本朝大臣在嫡长的正统维护上,远远超过了以前所有朝代,要知道当年朱棣何等强势,最终也没能废掉太子,改立他所喜欢的汉王,现在即便万党权势远超当年永乐时期,但同样皇帝也没有永乐天子的强势,他甚至需要先征询内阁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