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98)
萧谣心中忽然被狠狠一震,如同拨开云雾豁然开朗。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眼泪垂落下来。
“萧姑娘,夜已经深了,你也早些睡吧。”苏月河起身离去。
第二日清晨,萧谣便敲开了叶逸的房门。
“叶逸,听说附近镇上的集市很热闹,怎么样要不要去逛一逛?”
“好。”叶逸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
他们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庙会,萧谣看到什么都觉得有趣,两人就这样耗去了大半天。
萧谣的腰上插着风车,一手拿着糖葫芦,另一手捏着糯米糍,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在人群里穿来穿去。
眼看着就要不见的时候,后腰被人勾住,她一回头便看见叶逸。
“你拽着我干什么啊?”萧谣嘴巴里塞着糯米糍,含糊不清地说。
叶逸不说话,只是握紧了萧谣的手。
“诶,这里人太多了,”萧谣指了指房顶,“我们上去吧!又能把集市看个清楚,又不用这么挤!”
“好。”叶逸轻身将萧谣带上了房顶,两人相依坐下。
萧谣糖葫芦伸到叶逸面前,“吃一颗啊!”
叶逸顿了顿,缓缓张开嘴,咬下一颗。
“小时候我喜欢吃糖葫芦,是因为糖葫芦是最便宜的小吃,酸酸甜甜的,吃了一颗还想吃第二颗,总觉得吃不够。”萧谣看着流云,满脸眷恋的笑意。
“嗯,那个时候霖姨从镇上回来带了糖葫芦,你就笑很开心,仿佛这世上根本没什么烦恼。”
“现在,长大了……我还是喜欢吃糖葫芦,因为那就是像人生一样,甜味和酸味交杂在一起,酸甜的尽头还有淡淡山楂的苦味。”萧谣反扣住叶逸的手指。
“等你吃第二颗糖葫芦的时候,前一颗的苦味就会被酸甜取代了。”
“傻瓜,总是有最后一颗的。”萧谣伸了个懒腰,此时夕阳西下,已然华灯初上。
“累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没事。”萧谣挥了挥衣袖,“你看,这尘世如潮人如水……所以往往在街头见到的那个人,在街尾的时候,往往就会走散了。”
叶逸眉心一颤,“不会的走散的。”
侧过头来的时候,肩上一沉,萧谣已经靠在他的身上睡着过去了。
叶逸只觉得此刻无与伦比的宁静,只望时间停下,他们永远留在此刻。
月上柳梢头,萧谣这才揉了揉眼睛醒过来了。两人这才相伴回到了月亮城。
萧谣拍了拍叶逸的肩膀,“好好睡啊!”
叶逸伸手抓住了萧谣,开口却又哑然无声。
“睡了啦!”萧谣拍了拍叶逸的手背,伸着懒腰回去房里。
叶逸长久地伫立在萧谣的房前,直到苏月河掌灯路过。
“叶神医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我还不困。”
苏月河莞尔一笑道:“叶神医,这世上有很多事物,都不是你看着,守着,握着,攥着,就不会失去不会错过。如果早晨醒来她还在,那就在。”
叶逸半晌才挪动了一小步,仿佛刀割一般艰难。
待到第二天,日光倾城。叶逸推开了萧谣的房门,屋内收拾的整整齐齐。而慕容听风的骨灰盒也不见了。
叶逸僵在那里,眉头耸动起来。
他这一世只在父母死去时落泪过,多年以后的此刻,那冰凉液体沿着脸颊滑落时,他竟然不知道如何擦去。
他跨入房门,在桌边坐下,手掌按在那封信上,长久无言。
萧谣要说的,其实叶逸什么都知道。
萧谣要回到殷无羁的身边,那个一直等着她,守护她的人。他给与萧谣的是一个世界。即使叶逸随着萧谣回到清尘筑,他也走不进他们两个的世界里。
叶逸闭上眼,他明白,这就是萧谣说过的最后一颗冰糖葫芦。无论他与她之间曾经有多少酸甜,还是逃不开最终的那一丝苦。
海风阵阵,涛声不绝。
萧谣抱着听风的骨灰终于回到了清尘筑。
筑外竹林依旧翠绿,风声流转,竹语纷然。
萧谣深深吸了一口气,轻抚过怀中的骨灰盒,“听风,我们到了。”
那座小筑静静伫立在这红尘之外。门廊上的竹片风铃脆响,萧谣走上前去轻轻拨弄。
房门微启,萧谣推门而入,那一刹那,她呆愣在了那里。
满眼都是水墨画挂在满屋满室,每一张每一抹都是她的画像,一颦一笑惟妙惟肖。萧谣走近,抬起画纸细细看来,每一笔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酝酿期中。
如果不是真的对她了解至极的人,又岂能将她画的如此神形兼备呢?
萧谣唇角轻轻扬起,回过头来看见桌上那株兰花,婷婷静立,不在乎是否有人欣赏,只为心中那万千期许,默默表达。
拨开层层画纸,萧谣放轻了脚步走入室内,只见殷无羁正颔首作画,笔尖垂落。
殷无羁的仪态淡然,眉眼之间优雅如流云入鬓。萧谣长久地站在那里,凝望着他。
以前她无数次看着殷无羁作画的身影,无数次她觉得无趣而转过了视线。
而今,她才明白,这才是她所见过的最静致最美好的风景。
“师父,我回来了。”萧谣轻声道。
殷无羁手指一颤,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萧谣的身影,他等待了无数个日夜,寂静太久无法相信站在他眼前的真的是萧谣。
“师父,你以前最喜欢画的是小筑前的那片竹林,怎么现在画的都是我了?”萧谣轻声问。
“因为……我看山溪是你,我看落月是你,我看那些青竹也是你……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就画你吧。”殷无羁神色如故,除了眉梢那一颤,也拨动着萧谣的目光。
萧谣在他身边坐下,缓缓将脑袋靠在殷无羁的肩上。
“师父,你还记不记得你送我离开清尘筑的时候,说要我看清楚……开在外面的花儿和清尘筑里花哪一种才是我真正所喜爱的。”
“记得。”殷无羁伸手搂住她。
“那时候萧谣说,外面的花儿和清尘筑的花儿,都是花,没有什么不同。原来萧谣错了,它们其实是不同的。”萧谣扣住殷无羁的手,闭上眼睛感受着殷无羁的存在,“我……只喜欢这里的花……”
殷无羁的肩膀颤了起来。
从此以后,风情水暖,岁月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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