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到时候要选什么颜色?”
云起将脚抬得更高,欣赏着靴子表面的祥云纹路,“就这个。”
“好,都依你。”
得到承诺之后,云起心情大好。但他转而想起什么,脸色镇了镇,颇为严肃,道:“我其实还有一件事,你如若应了我,你做的第一双鞋子,可以不用给我。”
唔?居然有胜过靴子的喜好?
白祭饶有兴致道:“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云起弯曲的食指在袖口一下一下地抠/弄,半晌,郑重其事地看向白祭,一字一句道:
“你带我去凡间。”
白祭一怔,左右看了看,确定方圆之内无人窃听,这才开着玩笑道:“神仙不可私自下凡,不然可就是触犯天条,要受罚的。”
“很严重的惩罚么?”云起一无所知。
“当然啊。因为凡间有七情六欲嘛,那东西就跟瘟疫一样,沾上了就很难再摆脱了,光折磨人。”
“七情六欲?是疾病吗?”
“也不是。怎么说呢......七情六欲就是,那个,就是......就是一种情感。就是喜欢。”
“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嗯......喜欢就是你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心就怦怦直跳,想到他的时候就会很欢喜,吃茶也想着他,用饭也想着他,有时候连觉都睡不好,辗转反侧,都是因为他。我这么说,仙君明白吗?”
云起若有所思地听他说着,沉默了许久,蓦然抬头,“我明白。”
白祭功德圆满地点头,“嗯,孺子可教也!”
结果,这小仙君下一句话,就让他被雷活活劈了一记。
“我喜欢你。”
在阳光熹微的银花树下,那人曾这样对他说。多年后,有个人在烛火盈盈中说“我允许你喜欢我”,语气中略带孤傲,却又期盼他的回应,同样是眼前人。
他带云起下凡那日,刚好是云起的生辰,五百年前,蓬莱仙翁亲手种下他时,他只是颗种子。
既然是生辰,又是头一回下凡,白祭便作了一回东,请他吃了顿好的。但这人却是个特立独行的主,正经饭不吃,倒是对街边的小摊位心有神往。
尤其是辣鸭头。
白祭以为,这样云淡风轻的神仙,平时喝喝露水什么的就好了,谁成想竟然爱吃辣食,除了辣鸭头,还有那些山椒鸡爪,滚油鹅掌,蜀味蛇肉,不管是辣椒粉还是辣椒油,只要跟辣味沾边,他铁定要去尝尝。
他说要吃,也不是像小孩子那般哭喊,就只站在摊位面前看着,一动不动。
这样一个气质清冷的身影在人群中是很突兀的,如飘进闹市中的一片雪,与繁杂的市集格格不入。
“要糊了。”
云起突然出声,提醒正在呆痴的小贩,眼睛直勾勾盯着炭火上许久没翻动的牛肉。
小贩这才回神,慌忙从云起脸上撤回目光,机械地翻动烤板上的肉食。
白祭戳了戳垂涎欲滴的某人,“诶,已经吃过很多辣的了,你不怕拉肚子吗?”
云起淡淡看他一眼,“只有凡人才会拉肚子。”
白祭认命地挠头,“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客,客官,您是不是想吃牛肉啊?”烤熟之后,小贩将十几串碳烤牛肉递给云起,战战兢兢,生恐惊扰了美人一般,“您若是想吃的话,这些全都送您了!真的真的!不收您银子!”
毕竟是美人,走到哪里都会有特殊待遇的。
但白祭是何许人也?那是几千年前打败过鬼祖的上神!
既为上神,那岂有坑凡人银子的道理?
于是在各种小贩争相送食之下,某仙吃得心满意足,某神却掏空了腰包。最后不得已,还卖了一颗随身携带的金珠子,这才没在他的小仙君面前失态。
待折返天界,云起还对凡间念念不忘。他想着那些捧腹大笑的面孔,想着大街上追着丈夫痛骂的妻子,想着为了一颗糖果大打出手的孩童,他们拥有神仙没有的焦虑和痛苦,但却让人向往。
这份悸动白祭感同身受,毕竟他第一回下凡回来也回味了许久。他以为云起是怀念辣鸭头,其实不是。
那个坐在血玉浮石上的小仙君俯瞰着下头,两只脚在半空轻轻晃动,说:
“他们的树会掉叶子,我们的不会。”
宁可恋与老花少,不可恋与不老花。
意思是说,我宁愿喜欢一朵花年轻时虽然短暂却风尘绝代的样子,也不要喜欢一朵终年不变,不老不死的花。
因为死,生才有了意义。
因为迟暮黯淡,芳华才更显辉煌。
正是好景不长良辰不久,才会倍加珍惜。珍惜,便有了情。
“确实,不老树看多了,瞧瞧凡间百态还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