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207)
孙才人偷鸡不成蚀了一把米,灰溜溜地被押了回去。对外公开的理由是:说宗室的不是,犯了口舌。
放到元和帝有闲心的时候,搞不好要跟叶皇后打个擂台。现在元和帝一门心思磕药去了,哪有时间管这些?韩太后也知道这个罪名不大好求情,也犯不着为这事儿跟叶皇后硬掰——孙才人也不得元和帝青眼,何必呢?
孙才人便一气被叶皇后关到了最后,也算是衣食无忧得了个寿终正寝——这是后话了。
叶皇后越想孙才人越是搞笑,对元和帝更生出一种无奈来:这人呐,越来越不如前了!就说了,药不能乱吃!可是明明张灵远已经不伺候他炼丹了,还勾搭着他去种豆芽,又献了仁丹的方子,应该是渐渐调理好身体,情绪没这么暴躁外露的。为何今日还能叫孙才人看出破绽来,并且,元和帝的面色,也不像个健康的人。
叶皇后放心不下,命人去寻板子过来。她是皇后,关心一下皇帝的身体,十分正常。板子又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不问他,问谁?
板子小心地道:“那是……安国公向陛下又悄悄地荐了个林道人……”
行了什么看上侄媳妇,什么说侄子小没良心的,都可扔一边儿去了:“这个林道人又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他是炼丹的?”
“是。”
叶皇后细问林道人的来历,又问丹方给张灵远看过了没有。板子道:“是安国公说的极灵的一个人,献了张丹方,并不曾给小张真人瞧过,圣上看了,觉得甚好。林道人又有一手推拿的绝活儿,给圣上通筋活络,通体舒泰,故而……”
真是糟心!
————————————————————————————————
出得宫来的小两口也觉得闹心!
两人都知道,这死皇帝就是眼馋他也下不了口,只是平白添点恶心罢了。他们觉得闹心的另有一其事——
“他的脸色不大对,”姜长焕出了宫就冷静了下来,客观地指出了自己的观察所得,“隐隐像是中了毒,不是说已经停了金丹了么?万一吃出个好歹来……”
瑶芳早练就了转脸就把元和帝那张蠢脸忘掉的技能,也是一脸的忧虑:“师兄是这么说的,还是他跟我诉苦,跟我讨主义,要怎么从中脱身的呢。要不,过两天,寻个由头,去老君观一趟?”
姜长焕动动手指:“也好,我陪你去。唔,我再寻人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探听些什么消息来。”
“好。唔,你的那些朋友,过两天你要不要请他们吃酒呢?”
姜长焕笑道:“这是自然的,兴许,他们会知道些什么。”
虽然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好像也没什么需要辩解的,瑶芳默默地住了口。
两人回到家里,见过简氏与姜正清,只说宫里娘娘和圣上留着多说了几句话,兴致很好,绝口不提元和帝的面色。姜长焕趁机说了想到老君观去的事情:“自打成了亲,她还没去山上给张老神仙烧过香呢。”因为张老真人是“飞仙”的,去了也不能说是去烧纸。
简氏人到中年,逐渐迷信了起来,张老真人是离她最近的,据说成了仙的有道之人。对于去老君观,她是不反对的,甚至有意全家一同过去:“那就一块儿去吧!求个家宅平安!”还有早生贵子。然而简氏算是个通情达理的婆婆,没有将这四个字说出来,以示不给儿媳妇们压力。
瑶芳忙说:“那叫多福送个信儿给师兄去,安排两间清净的屋子,免得与人拥挤。”
简氏笑眯眯地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张灵远很快回信:只管过来,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连老善人的素斋都有。观里的新鲜豆芽管够,我们还开发了豆芽新品种——绿豆芽,炒个糖醋味儿的,爽口!好吃!
一家六口,浩浩荡荡,往老君观而去。
老君观里,张灵远正得意得紧,絮絮叨叨,对着他师傅的牌位说心事:“可算是熬过这一关了。哪怕比先前过得紧巴点儿,不如陪圣上炼丹风光,让圣上不大痛快了,可命保住了,基业保住了呀!咱现在还正正经经卖点药,”小声嘀咕,“我没说卖的啊,就是……过来添香油钱的,送正品仁丹一瓶……还有咱们观里有些旁人的秘药,也都慢慢地卖,尽够啦。弟子终于明白了,想要钱、要势,也不一定非得靠炼丹么……赶明儿求圣上一笔字儿,嘿嘿,也是保命符啦……还是师傅您老看得明白,师妹的主意很不错的。您放心,她如今过得也不错,还要过来看您呢。”
然后师妹就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
瑶芳与叶襄宁一左一右搀着简氏往上走,瑶芳底子好些,又是走惯了的,脚步很稳,叶襄宁便有些踉跄。简氏也是好意,便往瑶芳那里挪一挪,说一句:“生受你了。”瑶芳微笑表示并不在意,询问是否需要歇息。
简氏不肯让张灵远久等,便说:“一口气走上去就好了,不能停,一停就再也走不动了。”叶襄宁只得咬牙跟上,心里已经愁得快要哭了。她也来过老君观,有时候跟着祖母、母亲过来,还能走个后门儿乘小轿上去。像今天这样,因为婆母虔诚而步行的时候,极少。还是丫头婆子扶她,哪用她来扶人呢?
再看丈夫。
姜长炀弟兄俩跟姜正清父子三人一路轻轻松松往上走,还不时指点一点周遭景物,如履平地。真是要气死了!这会儿再招呼了丫头过来扶着,倒显得娇气了。叶襄宁一向对瑶芳印象不错,此时也有些郁闷了。毕竟是娇养了十几年的千金小姐,在家里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此时腰膝酸软,还得硬撑着,身子累,心便苦。
更要命的是,她那弟妹跟婆家极熟,虽是颇照顾她的情绪,过门儿来从不与她相争。然而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都给了她很大的压力。比如,她永远比自己更明白简氏的喜好,知道婆婆喜欢什么样的食物、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首饰。婆婆抬左手,是渴了还是饿了……
这些都是长年累月的熟识之后才能明白的事情,就像在她在娘家的时候,养在祖母跟前,永远比别人更熟悉祖母的喜好一样。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学会的,纵然不藏私,也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生活中的种种细节一一摸透。
明知道这不怪弟妹,她还是忍不住觉得辛苦。
简氏已经是个不错的婆婆了,没折腾着儿媳妇立威立规矩,有好东西还会均分给两房儿子。小儿媳妇更讨她喜欢些,也没折了大儿媳妇的脸面,反而放手许多家务交给她。叶襄宁也不敢道辛苦,她是长媳,是该做的。如此抱怨,才会被说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那边儿,瑶芳正在扬声叫:“二郎。”喊了姜长焕过来背简氏,还嗔他只顾看风景,明明是个皮猴儿,根本与父兄风格不搭。姜长焕也不恼,乖乖过来蹲下来:“来了来了,知道知道,不要说下一句啦,知道不能叫娘白养了儿子一回。”
瞧,这就是打小一同长大的好处了,换了她,就做不出这样自然地喊丈夫过来背婆婆的事儿。姜长炀待她不坏,也给她体面,也没有姬妾,家里的事儿,她说了算,外面的事情,偶尔也会漏几句给她知道,并没有以“妇道人家,不要管外面的事情”来搪塞。可她羡慕着二房里的氛围。
人不怕苦,就怕比。
姜长炀与姜正清也来了,姜正清还说了简氏一句:“这下美了吧?”姜长炀伸手扶了妻子一把:“累不累?”这一声儿,险些把叶襄宁的眼泪给问了出来。
有了姜长焕背着母亲,一路走得快了不少,到了老君观,张灵远已经跟师傅唠完了,又一副高人样子出来接待师妹一行人。檀香早便准备好了,张灵远还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篇祷文。礼毕,请他们去歇息,又大方地对简氏说:“与师妹许久未见,还要问她些符箓上的事情,向老善人借他们伉俪一会儿。”
简氏大方地答应了,还不忘让长子跟长媳也四处蹓蹓,培养培养感情。十分明理。叶襄宁更憋屈了。
姜长焕与瑶芳两人不客气地跟张灵远到了他的静室,宾主坐定,瑶芳便问:“师兄真个没再为圣上炼丹了?”
“这是自然。”
瑶芳对姜长焕使了个眼色,姜长焕道:“前两日进宫面圣,圣上的脸色很不好。”
瑶芳接口道:“唇色已见青紫,面渐泛出金纸的颜色来,现在还浅,可也看得出来。眼下有黑痕,眼袋也出来了,看起来,像是丹毒啊。”
姜长焕补充道:“嘴唇干裂,时常要饮茶。”
张灵远大惊:“这不可能!”
瑶芳道:“您没再给他丹方吧?兴许是他自己炼的呢?有没有什么要紧的方子,能吃死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