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森森地瞪着我:“你这般胡思乱想,维儿可知?”
我想起景止对我的冷淡,只得满怀遗憾地摇头。
老爹的神色显然松弛了一些,嘿然道:“你休要再提这般言语,叶相家训极严,皇上又指望着维儿明年科举考中状元,要对他委以重用。倘若别人得知了你对维儿那孩子图谋不轨,平白地带累了叶家的清白家风。”
我听得心头一沉,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是。
老爹仍是有些恼火,眼中熊熊地燃着一簇火光:“平越公主下嫁的事,你不必再操心了,前两日我同靖国侯一起入宫,在皇上面前腆着一张老脸百般求情,方才让皇上变了主意,收回赐婚的圣旨。”
我万万料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好比炎夏时节喝了一碗加了冰块儿的西瓜汁,全身上下连毛孔都清慡起来。
如此算来,这场打挨得倒也不亏。
正暗暗得意,老爹早看穿了我的心思,冷哼一声:“我姓徐的教子无方,教出你这么个没分晓的纨绔,当真是愧对祖宗,你这些日子在家休养,好好想一想罢!”
说完一拂袖,气势汹汹地往外走,我见他动了真怒,不禁发愁,老太太搂着我安抚道:“我的儿,你只管好好歇着,你爹不敢和你罗唣。”
老爹这场鞭子打得真材实料,我趁没人在屋,揭开衣裳一看,身上纵横深浅,全是血淋淋的鞭子印,想是已经被涂了药,伤口处勉qiáng有些清凉之意,但稍微一碰,就火辣辣的疼得我钻心掏肺,伏在枕头上直叹气。
照理来说,本少爷同景止家世相当,自幼相识,脾性相合,岂不是一对好姻缘,不过是都生成了男儿身,就让我爹如临大敌,何苦来?
当夜就在chuáng上用罢晚膳,老太太怕我爹又着恼,嘱咐我好生休息,莫再生事。
我苦笑道:“老太太,您瞧我这个样子,还能生什么事?”老太太听得心酸,又抹一把泪,摇头道:“冤孽,冤孽!”起身和我娘一起走了。
我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奈何鞭伤处如被火焚,疼得连连倒抽冷气,怎么也睡不着,他奶奶的,老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老爹这样把我往死里打?
耳畔一声轻笑,脆得宛如chūn日里青翠欲滴的柳叶儿,听得我心神一清,急忙抬头,眼前盈盈立了个绿衣美人。
烛光闪烁中,美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一双妙目里仿佛汪着透彻的清泉,只顾望着我,饶有兴致地笑,我眼睛一亮,脱口道:“太师祖!”
第37章
太师祖笑吟吟地提起我来,伸手扯我的衣裳。
我吃了一惊,大半夜的,这等美人儿开脱本少爷的衣袍,莫不是闹鬼:“太师祖,我对您可一直都是敬仰有加,没半点混帐念头。”
太师祖顺手在我头上敲了一个爆栗,三下五除二地把本少爷脱了个gān净,我脸上通红得像烧了个火炉,阻拦不得,眼见着她从袖子里掏摸出一个三寸大小的小瓷瓶,倒出里面淡青色的药汁,胡乱抹在我的鞭伤上。
伤口处传来从未有过的清凉,痛楚大减,我这才恍然:“太师祖,您是给我治伤来着?”
她一边给我抹药,一边含笑道:“这是我师尊秘制的疗伤灵药,便宜你啦!”
我心下大喜,穿好衣裳,连声道谢,不知这位给力的太师祖为何突然冒了出来,顺口问了一句。
她柳眉微蹙,脸上光芒离合,微现惆怅之色,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那位姓洛的小王爷派人来请,说是愿以故人的踪迹jiāo换,求我来为你治伤,我便正好来京城里逛一逛。”
我听得一怔,没想到竟是斯幽求她前来救我,想起小王爷对我这来得莫名其妙的情意,神情一黯:“多谢他记挂着。”
太师祖凝眸望着我:“洛小王爷心机深沉,之前千方百计用故人的下落来换取我的相助,我还以为他要在江湖中搅起什么腥风血雨,没想到只是区区一件救你的小事。”
我挠着头,有些讪讪地没话说,勉qiáng笑道:“小王爷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太师祖一挑眉:“你的心思,我一览无余,何必在我面前装幌子?”
我这才记起她看穿他人心思的本事,知道隐瞒不了,索性同她打个商议:“太师祖,这情关难过,实在是苦。”
我魂牵梦萦的景止,什么时候能再对我笑上一笑?欠了洛小王爷的情债,我又拿什么去还?
太师祖拿出过来人的语气,幽幽地同我讲一番往事,数百年前,她的心上人为了救她的同门归来,死在幻境之中,她在这世上寻了三百年,寻不到他的转世。
她是寿命极长的山鬼,只能目送着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少年时曾恋慕的师兄去的那一刻,向她道:“倘若当时跳下去救你的是我,你会不会只记挂着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