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番外(91)
“我……”
“还是那糟老头子把你怎么着了?”薛岚因急道,“多大仇恨,他也是你师兄啊,同门情谊本该深厚,哪至于自相残杀?”
晏欺缓声道:“薛小矛,我……”
薛岚因本无心听他辩解什么,直至火急火燎地踱步绕屋一周,方见那摆满书卷竹简的楠木案几旁,静静躺了一沓抄录各式咒文的宣纸,其间笔墨字迹苍劲有力,如锥画沙,入眼便生熟悉,自不必细问经谁人之手。
他有些沉不住气,方要回头过去出声质疑一番,但闻晏欺已在他身后淡淡开口道:“……我内力耗尽,无法自行修复,易上闲又在此地设有结界,多待一日,修为便会依此减损一分。”
薛岚因弯腰下去,伸手轻轻摩挲眼前大片堆叠成山的白纸黑字道:“你……那你抄这些东西做什么?你没法出去,还真打算在这住一辈子了?”
“我二人内功相搏相斥,结界于我不利,如若不誊抄符咒静心,便极易走火入魔。”晏欺慢悠悠坐了下来,斜倚在墙边上,漫不经心道,“我在这块地方呆了近有两天,护体真气都支不起来,想必……也是走不出去了。”
“不成!”薛岚因摇了摇头,上前将他两只手都紧紧攥着,一面朝外拖拉,一面极力否认道,“师父你说的什么丧气话?结界是人一手造的,哪有破不来的理?”
晏欺由他拉着,身形却并未移动,始终安然端坐在原地,波澜不惊道:“……好了小矛,别闹。当年我叛离师门远走高飞,就料想到终会有这样一天。易上闲困我至此,无非是要予我应有的惩戒,受着便是,多话反而易生疲乏。”
薛岚因:“……”
他有些想不通了。一向狂妄如斯的晏欺,怎的眼下被人圈禁在结界中,倒像是徒然散尽了斗志一般,连挣扎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师父,你……你没事吧?”薛岚因蹲下来,贴在晏欺身边,指节尤在他腕间轻轻扣着,力道却一点点撤了下去,没再舍得使劲。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许久过去,但见晏欺眉目仍旧疏淡漠然,面上并无其他表情,便耐不住性子,又凑上去追问道:“师父莫不是有什么苦衷?不便说出来的那种?”
“——他能有什么苦衷?”
不等晏欺开口,已有人定身站在门后讽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废物熬到头了,且晓得给自己赎趟罪罢了。”
话音方落,师徒二人俱是回头,便见易上闲抱臂立于门槛之外,往日一袭沉黑外袍已褪,独留一身青白底衫携满室外清浅的昼光,若非细看其眉眼,倒与早前晏欺初临逐啸庄的模样大有几分相近。
算上镇剑台里那位半人半鬼的白发老者,这师徒三人,言谈之间多为相似相通,到底是一门中人,连讽笑时的语气都如出一辙,倒显得薛岚因像是个外来的làngdàng子,从头到脚都与他们格格不入。
饶是如此,薛岚因仍在下意识里动身上前,迅速抬手将晏欺拦护于臂后。晏欺一怔,很快又释然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没事,他伤不了我。”
薛岚因眸色正有些发紧,易上闲已是大步迈过门槛跨了进来,却未再向前半分,仅是贴着结界的边缘,俯下身对晏欺道:“师父半年难得一次聚魂成形,你在外漂泊十六年之久,难道不过去看看他么?”
晏欺木然端坐于成片的书卷中央,腰背挺直不屈,虽经由易上闲这般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周身森然气势却丝毫不减:“有什么好看的?丰埃素剑三尺剑魂尚未散尽,他老人家形体虽亡,但神魂永生不死,我过去又能有什么用?白让他笑话我这副模样,未老先衰么?”
易上闲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嘲讽,眼底却是涩的,像灌满了沙子:“你当初执意修习禁术,叛离师门,师父让我引你回头,你却转眼屠了聆台一剑派整门。世人眼睛都是雪亮的,你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眼下弄成这副德行,多半是自己一手作的,怨不得旁人。”
说罢,捧过一沓刻满咒文的硬竹简顺手往里递过,晏欺没接,只懒洋洋地抬了眼皮,刻薄笑道:“我怨过旁人了吗?”
“你……”易上闲蹙眉指着他,良久,方将竹简重重往地上一扣,道,“冥顽不灵!”
晏欺冷道:“你杀了我罢。”
薛岚因闻言至此,脸都白了大半,忙是惊声唤道:“师父!”
“薛小矛,你闭嘴。”晏欺扶稳墙根站起身来,体态尤是虚弱,目光却似刀锋凌然bī向易上闲道,“如何?易上闲,直接拿我的尸首与聆台一剑派那帮正派人士一并赔罪,岂不是两全其美?”
易上闲沉眸盯着晏欺,面色始终yīn晴不定。薛岚因怀疑他下一刻便会拔刀出鞘,gān脆利落地上来抹了晏欺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