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番外(275)
然而晏欺发髻梳得很后,快到后脑勺了,根本瞧不见木簪插他头上是副什么模样。薛岚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手忙脚乱的,又开始上手拆他的头发。
晏欺当真成了个任人摆布的瓷娃娃,乌黑的长发让薛岚因拈了大把,挽在掌心里,缠在手腕上,特别谨慎地给他束得又齐又整。
晏欺到现在还没懂薛岚因到底想做什么,一面由他胡来,一面又忍不住问道:“大半夜的,你在玩什么花样?”
薛岚因伸手给他理了理耳边微乱的鬓发:“不是玩儿花样……”
说完,又小心将怀里的铜镜举了起来,递到晏欺面前,很是温柔恳切地道:“前些日子出门一趟,顺手给你捎了支簪子,结果半途回来的时候……弄丢了。”
“我当时伤心死了,连觉都睡不好。”他俯首亲了亲晏欺微扬的眉尖,笑着补充道,“所以趁这几天空闲,又自己悄悄雕了一个……想着等你出关的时候,再亲手送给你。”
第130章 师父说情话
“弄丢了?”
晏欺说话的时候, 便时不时往镜子里瞧。看的倒不是自己, 而是头顶那支徒弟一刀一刀细细凿出来的木簪。
其实薛岚因给他什么都好,晏欺是那种特别容易满足的人。但凡是样东西,管他玉的还是木的, 丑的还是美的, 到了晏欺手里,他都会小心仔细地珍惜。
但他一回头,就见薛岚因不知为何特别难过的样子,好像他丢的不是一支簪子, 而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物什。
于是晏欺镜子也不照了,抬起手掌过去,轻轻摸了摸徒弟的脸。
“怎么弄丢的……?”他问。
薛岚因也觉得自己奇怪, 明明不是多大一件事,他偏得在意得厉害。簪子丢了也便丢了,新的明明做的很是jīng致,比旧的那支还要好看许多。
可晏欺一摸他, 他就想撒娇了。师徒两人挨坐在炭盆旁边, 火势燃烧得正旺,薛岚因照例把晏欺抱到自己腿上, 像当年在洗心谷读书的时候一样,那会晏欺看不清东西,不管做什么都得拿薛岚因当垫子,现在反而习惯了,他们叠一块儿贴那么近的距离, 也从来不会觉得尴尬。
“本来……我只是很想你,买一支簪子,就盼你早点出来。”薛岚因道,“后来程避在路上救下了一对乞丐,簪子让那小男娃儿给夺去了,我死活要不回来,便只好白送他,权当是件玩物。”
晏欺十天半个月没跨出过大门,倏然听闻此处,便略微有些愣神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几天。”薛岚因下巴搁在他肩上,闷声道,“这会儿满大街挂着我们的悬赏画像呢,一眼望过去,全部都是。”
“闻翩鸿挂的?”
“嗯,我猜是的。”
“明知处境险恶,偏要qiáng出风头。”晏欺皱眉道,“确是易上闲教出来的好徒弟。”
薛岚因也点头道:“是啊,还可怜了我那支新买的簪子。”
晏欺扭头看他:“念叨半天,你就是惦记一根簪子?”
薛岚因立马双手合十,作诚恳状:“也不全是,自然还有别的话……想与你说。”
晏欺眯起双眼,示意他先开口。
薛岚因清了清嗓子,想起前一阵子,无聊时与程避jiāo谈的那一番话。
程避说他恨,怨,以及不甘。
但他天性良善,不曾见血,所以也不会拥有任何极恶穷凶的报复想法。
但是薛岚因不一样。记忆恢复之前,他可以说自己只是一张纯粹无染的白纸——及至记忆恢复之后,许多事情,就会在无形中产生巨量的变化。
因而近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薛岚因满脑子就在不断回响那么八个大字——
灭族之恨,血债血偿。
至于到底怨恨与否,他说不清楚。
“师父,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良久静谧,薛岚因忽然开口道:“闻翩鸿这样一个人……于我而言,是不可饶恕的血海深仇,没有错吧?”
程避说,他和薛岚因之间,大有不同之处。
——一个时刻都在约束,一个时刻都在放纵。
那个在约束的人,心思很明确,目的也很单纯,他抱有怨恨,却在小心翼翼地克制收敛。
而那个在放纵的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犹豫,更不用迟疑。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
薛岚因说到一半,便不说了,蓦地陷入难言的沉默。
晏欺心思通透,很快猜准徒弟此刻在想什么,于是很直白地向他道:“……确实,血海深仇,罪无可赦——闻翩鸿杀你至亲,占他名讳,却至今苟活于世,假作自己问心无愧,安享天下众人倾慕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