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番外(226)
他不敢轻易出去,谷外送信那人也未曾往谷底踏足。彼此之间距有山遥水远,亦或本就不过一纸之隔,偏他猜不透,也没能力去猜透,当初对待自由生活的无限渴望,此刻也不过被双双折拧了翅膀,守那一封有来无回的书信,守到心底原有的绝望都生出了一层接着一层茂密的茧。
他甚至有些好笑地以为,自己将会捧着那一张张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纸页字符,像个傻子一样愈发愚钝地困守一生。
及至在年复一年皆是百无聊赖的洗心谷底,终于出现了那样一个人。
自此,将他长眠已久的灰暗命途瞬间燃至透亮。
第105章 初时
在那片常年绿木环绕的洗心谷底, 望不尽的水光潋滟与天相接, 挥不断的晨曦缱绻铺地而连,年年月月不断争抢着映入眼帘的,终归也只有那么一两处烂熟于心的普通风景。
一个人无所事事守望得久了, 会由无聊, 变得枯燥,再从枯燥,一点点地沉沦为麻木。
磨到最后,意识混沌, 双目无神,每日晨起时一眼望见镜中愈发陌生的自己,竟有些分辨不清那究竟是谁。
无人与他jiāo谈, 亦无人与他作伴。唯有一封封不知来处的书信,每每机械而重复地向他汇报着所谓的平安。
他是活的,却活得实实在在像个死人。
但他是死是活,也都不重要了。一个人的灵魂, 若长困守在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 纵是能够上天入地,也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薛尔矜觉得自己约莫也是要烂在这么一块地方。像他那位兄长一样, 将脸皮带身体一并埋进土里,连着骨头也一起腐掉,化掉,成一滩无形无状的散灰。
偏偏在他几度陷入绝境无法自拔的时候,上天开眼, 在那样一个日日夜夜早已看腻生厌的偏僻地方,第一次,他遇到了身受重伤跌下山谷的晏欺。
薛尔矜仍旧记得,那日谷底初见,晏欺一身白衫尽数碎为褴褛,胸前臂间gān涸的血迹更是化为无数条狰狞错落的疤痕,分明已是伤至láng狈不堪,在那一头墨黑的乌发掩盖下,一张昏睡的面孔却是生得格外gān净,淳朴,温和,不带哪怕一分一毫的仇怨与憎恶。
浑然天成的美,亦是由内而发的柔。
像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玉石,不存缺憾,不染纤尘。
只看那么一眼,薛尔矜就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甚至会刻意屏住呼吸,生怕稍有不慎,便将眼前梦一般美好脆弱的男子给碰得粉碎。
——因着此生未曾得幸遇见,所以一旦伸手触碰起来,便会出乎意料地小心谨慎。
薛尔矜待他,如待这世上最为纯净无暇的珍宝。
薛尔矜看自己,却如看这世上最为不堪入目的怪物。
在后来照拂晏欺的那段时日里,薛尔矜总会下意识里蹲在河边,杵在镜边,拧眉端详自己那张戾气横生的面庞。
丑陋,脏污,说不清的晦暗与yīn沉,皆是长年累月沉淀下来的颓唐之物。挥不开,抹不掉,不论用多少凉水去擦拭清洗,都无法将之轻易从身上剔除。
有时候薛尔矜坐在chuáng边,凝视身边常常沉睡不醒的那样一个人,会禁不住想,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救他回来?
因为他长得漂亮?
薛尔矜漫无目的地伸出手指,拈住晏欺削尖而形状优美的下颌,盯视着他锐利的凤眸,英挺的鼻梁,以及那双淡红色的薄唇。
确实漂亮。
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纯爷们不说,本身的脾气还差到令人发指。
只是脾气差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是被人直接赶下山谷的。推他下去的人,分明知道谷底住着什么样一个与常人相异的怪物,偏还要刻意为之,很显然的,压根也没想让他再活着上去。
——兴许,他和薛尔矜一样,得在这座空落无人的小囚笼里,待一辈子,磨一辈子,最后过得疯疯癫癫,不知今夕何夕,亦将自己姓甚名谁忘得一gān二净。
一想到这里,薛尔矜忽然觉得莫名的兴奋。
一个人孤寂得实在太久了,会对身边多出的一切事物充满渴望。
何况晏欺于他而言,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一具会开口说话的玩偶。
该怎样玩弄他才好呢?
眼下的他,浑身是伤,双目俱盲,腿脚亦多是不便。
即便如此,在他醒着的时候,仍旧倔qiáng得惹人心惊胆战。
换衣裳时稍有误碰,即刻迎来一阵拳打脚踢。喂汤药时不慎触及,立马便会翻脸不认人。
——他以为他是谁呢?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还是金枝玉叶的小公主?
薛尔矜冷笑一声,探长了手,将欲上前扯开他单薄柔软的襟口。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吗?”他自言自语着,任那纤长的指节,点上晏欺白玉一般光滑的雪肌,继而一字字道,“你看,你现在用着我的药,吃着我的饭,睡着我的chuáng,我摸你两把,也不为过……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