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番外(179)
只可惜,十来几岁的少年人再怎么生得敏锐聪慧,也注定摆脱不了年龄青涩所轻易带来的那种心浮气躁。那时的晏欺实在太过渴望回到外界自由自在的逍遥生活,以至于他压根没去考虑这样一个不合常理的小死角究竟从何处来,亦或是会否给薛岚因将来在谷底的生活带来巨大的隐患。
人性本是自私,这话总归说的没错。尽管过后晏欺毫不犹豫地为此赔上了自己的一生,也永远无法挽回十六年前所爱之人终被残忍分尸的血腥噩梦。
晏欺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在结界边缘待了整整三天。
头两天的时候jīng力大概还有那么点集中,到第三天的时候,就开始隐约觉得不对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晏欺模模糊糊地想了半天,忽然猛地一下就醒过了神——他的傻缺徒弟没回!
说好了隔日要教他she箭打猎的,这都第三天了,他是在上面绣花儿呢,还是等着娶媳妇生儿子呢,莫不是不准备回来了?
心急如焚的小师父瞬间化为深闺怨妇,一时半会儿连坐都没再打了,黑着张脸一溜烟跑回俩人住的小木屋里gān站着等。
耐心一向有限的晏姓炸/药包,第一次破了例地茶饭不思,就光顾着在原地等。
然而第四天,徒弟没回。
第五天,徒弟也没回。
第六天,徒弟终于回了。但是天暖久晴的聆台山一带,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南域一带的初冬来得比往常要早,亦在同时带来无法言说的刺骨冰寒。
薛岚因回谷那日依然神色如常,就好像放几天鸽子能当没事儿发生一样,推门进屋的时候脸上还笑嘻嘻的,提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小盒点心搁晏欺手里,明摆着讨好他道:“师父,几天不见,想徒弟了没?”
小师父一张漂亮的俊脸已经黑成碳了,就坐草榻上悻悻瞪他,一心的怒火偏又在无形中渐渐软化下来,尽数转换为一句若有若无的质问,语气不明地道:“上哪儿去了?还知道回来?”
晏欺其实发现自己在这一点上,已经自私残忍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一方面自己千方百计地设法逃离出谷,一方面又在所剩不多的短暂时光里,想要吊着眼前这位会对他摇头摆尾的小徒弟。
“当然是出谷去了,不是早告诉你了吗?”薛岚因转身嗖嗖进了厨房,净惦记着小师父几天没吃饱肚子,连忙赶去灶台边上烧火煮饭。
晏欺亦像个幽灵似的跟着一路瞎窜,只瞧他从头到脚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才忍不住有些将信将疑地道:“为什么这一次要这么久?平时不都只用一天的吗?”
薛岚因正低头忙着切菜,唯恐一个不慎剁坏了手指头,便仅是含含混混地随口应了他道:“这段日子沽离镇上来了不少外人,比以往要多。南北各方杂七杂八的小帮小派绕了一大堆,都嚷嚷着要见活剑,难免闹出一些乱子,耽搁了一段时间,就回得晚了。”
晏欺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一时说不上来,但见薛岚因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也不好意思黏上去追问太多,就只斜觑着他别别扭扭地道:“那……外面出了乱子,聆台一剑派那帮人可有qiáng迫你去做些什么?”
薛岚因听罢微微一笑,反手将手里一沓绿油油的野菜分拨扔下了锅,很是自然道:“你在瞎操心什么啊?人家那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要平息动乱的方法有千种万种,哪儿还轮得到我这种小角色派上用场?”
好像是这么个说法。
晏欺也觉得自己今天话问得太多,实在不像是以前那个说三句不耐烦的小炸/药包。
就当他耷拉着脑袋试图反省自己究竟有多失态的那个时候,薛岚因忽然又握着手里的铁铲往锅里有意无意地戳了一戳,看似漫不经心地缓缓开口道:“对了,师父。”
“怎么了?”
“我出谷这几天里,恰好碰到东南长行居那边遣了人前来捎带了几句话……”薛岚因眸色微黯,随后又匆匆压低嗓音继续说道,“那人问晏欺这大半年在底下过得舒坦不舒坦——还说,你要肯亲自滚回长行居里磕头谢罪的话,就勉qiáng开恩放你……上去。”
晏欺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
望人的眼神亦随之一寸一寸缄默下去,像是窗外最后一抹贪恋白日的夕光。
“师父,原来你真名叫晏欺啊……”薛岚因自顾自地笑着说道,“我说或玉二字怎就这么奇怪呢,弄了半天,竟是你诓我的……”
晏欺喉头一哽,瞬间又有些张口结舌地道:“那是我的……”
“师父,你想出洗心谷吗?”冷不丁的,薛岚因侧目凝向他,几近是毫无征兆地出声问道,“……一直都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