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番外(139)
“不敢。”从枕抱拳道,“是谷鹤白即将威胁到你……”说罢,声音刻意停了停,又改望向前方正准备挪开脚步的薛岚因道,“以晏先生一人的实力,的确可以一走了之。但岚因兄弟跟着你,你们师徒二人一起,是谁在负担着谁?”
这好端端的,不论说及一个什么样的话题,薛岚因都永远能被人拿来当枪使。
——从枕这问的不是废话吗?他薛岚因自打出敛水竹林以来,那就是个铁打的拖油瓶,赖死赖活地跟在晏欺后面,怎么都没法赶走。
可是实话挨到了从枕嘴边,便会多出几分恶意挑拨的意味,尽管他从一开始,可能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薛岚因沉了面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手腕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拽住。晏欺定身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明显的起伏,只是抬眼回视了从枕远远投来格外压抑的目光,淡道:“怎么?想拉我一起下水?”
“晏先生,放眼整片中原武林,有谁不想取你性命……又有谁,不想夺得活剑血脉?”从枕一双锋利鹰眼中,光芒亮如白昼,“白乌族需要晏先生的帮助,想必晏先生和岚因兄弟……也需要白乌族的庇护。”
晏欺无声扬了唇角。从稍远些的地方徒然一眼看去,他微笑起来的样子平和而又温柔。
——可他手里那把涯泠剑却是实实在在沾染过无数荤腥的,此时已然不假思索地脱鞘而出,转眼抵上了从枕微有颤抖的脖颈。
剑锋如染寒雪,眸底更是万丈寒渊。
“从……从枕!”云遮欢眼神一紧,下意识就要抽手拔出腰间弯刀,半途却被从枕死死拦住,反又握过手腕将之用力扣压回去!
“……你是个聪明人,但你这点聪明不该放我身上。”晏欺横过剑身轻轻敲了两下他的颈侧,意味不明道,“不然,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就变成了蠢。”
“是,晏先生,我非常愚蠢。但是,蠢人总归要给自己谋求一条特定的生路。”从枕仰头看他,径直面向剑锋,不躲也不闪,只是始终不迟不疾道,“劫龙印的破解之法一旦落到谷鹤白手里,谁都难以想象事后会发生什么……晏先生,二十年前的夺印悲剧,秦老前辈是最大的受害者,想必晏先生本人也……感同身受。”
他笑了一笑,笑得仍旧彬彬有礼:“如果岚因兄弟作为活剑族人卷入这场纷争,之后是如何一个结果,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
晏欺定神注视着他,语气明确肯定道:“你们是想方设法地要去破解劫龙印,而我只想护住我的徒弟。”
从枕道:“我们不会动他……活剑族人本就是白乌族人的先祖——同胞之间互相残杀,岂不成了千古笑话?”
晏欺尤是讽道:“千古笑话还闹得少吗?”
从枕再次凝声,毋庸置疑道:“晏先生,请你相信我们……现成的战友永远胜过卑劣的敌人——你大可赌上一把,如果我们做出半点伤害岚因兄弟的事情,以你的能耐,还怕我们区区一个部族吗?”
晏欺凌然垂眸,却不再出声回应。良久默然,继而将那寒气bī人的涯泠剑寸寸往回撤离——最终,“锵”地一声,沉沉纳入鞘中。
随后转身踏上地底暗室冰冷坚硬的层层石道,一言不发地负手离去。
云遮欢愕然仰头望向那抹渐行渐远的白衣背影,再俯首瞥过琉璃盒中腥臭冲鼻的血肉人皮,一时只觉神智恍惚,片刻摇晃力竭,竟是一个趔趄堪堪跪坐在地,连带着疲乏的双眼一并陷入望不尽的大片灰暗。
偌大的地底暗室里,空气幽冷而又cháo湿。薛岚因刚想追向晏欺的脚步偏偏在此时顿住了,好巧不巧地,云遮欢抢先借力前来,一把拧住了他的裤腿。
“云姑娘,你……”
她眼底尽是数不清的颓唐与失落。
这样一来,反叫薛岚因没法开口bī她放手。他心急如焚地侧头瞥了一眼晏欺离开的方向,有些手足无措道:“喂,我说云姑娘……”
“云遮欢!”话还没能正式开口,冷不丁地,从枕已高声替代薛岚因直呼了她的全名。
薛岚因有所会意地屏息后撤,只见得从枕大步上前,又探手狠狠攥住云遮欢的衣襟,厉声喝道:“你现在是要当族长的人了,遇上多大一点事情,慌成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云遮欢黯然道:“我……”
她确实不成体统。身为一大部族未来的族长,危难之际,完全没有任何抵御防范的意识。
甚至在这样一种时候,还需要身边的人来反复提醒助力。
她略有自嘲地动了动嘴唇,缓慢出声道:“我真是……”
“你听着,我不管你真是什么,没用还是任性,或是什么别的……”从枕弯腰蹲了下来,高大修长的身形以一种几乎是委曲求全的姿态与她比肩而立。他郑重而严肃地注视着她,眼底甚至不含一丝错杂的情绪:“你必须得记着,你是族长。别人可以慌到失了神智,唯你不行,一刻也不行——遮欢,我已替你留下了晏先生,路都已经铺好了,只看你自己打算怎么去走。畏畏缩缩,只会导致止步不前,你真要想做点有用的事情,叫族人们对你刮目相看,你就莫要跪在这里……好歹站起来,别做个不争气的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