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为师+番外(125)
“薛岚因,你给我说说,你想怎样?”
师父每次生气,必定会直呼他的大名。薛岚因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这一回,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做出半点让步。
他再次蓄力将腰背挺直,紧攥布巾的那只手掌沉沉盖了下来,正撑在晏欺鬓发微白的耳际。
“要造反的,明明是师父。”
此话方出,晏欺面色骤白,扬手便要给他一记耳光,不料他却借力反摁下来,一个翻身稳稳将晏欺制住。
“我们明明说好了,以后做什么我都跟着你一起。”薛岚因反手扣住晏欺两只手腕,几乎是以一种完全上下压制的姿势,将人整个圈在自己怀中,“可师父方才那是在做什么?刻意将我丢下,然后一人跑出去招惹是非?”
“你……”晏欺蛮力挣动数次,无奈于臂间伤口撕痛,只得被迫仰躺在薛岚因身下,jīng疲力竭道:“谁跟你说好了?我有说做什么都让你跟着了?嗯?”
“好,是,您说得都对。”这句话不知怎的,一下就触发了薛岚因哪根凸起的神经。他那一双向来汲满水光的桃花眼,此时挫败又懊恼地灰黯着,像是给人无端蒙上了一层沙砾,“你确实什么都没和我说好,从头到尾,跟着你,黏着你,亲近你,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情……我究竟做错什么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吗?”
晏欺让他问得浑身一僵。
事实上,他二人眼下所说所想的,根本就是两码子毫不相关的事情。晏欺气薛岚因,完全是因为这混账小子不服管教,仗着师父的宠溺有恃无恐,迟早有一天,晏欺制不住他了,他定是恨不能一步登天,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嘲讽碾压。
——而薛岚因在气的,却是晏欺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
晏欺待他,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好,可这样一份“好”如果仅仅局限于师徒关系之间,那薛岚因一颗歪歪扭扭的心思算是白搭了,永远都没法扶正。
“师父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薛岚因修长的指节微微朝上,穿过晏欺白皙如玉的指缝紧扣下去,就像是他不可阻遏的qiáng硬压制一样,姿态坚固得让人喘不上气,“我不够资格陪在你身边吗?还是……还是别的什么?”
“你……成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晏欺快要被气得笑了,微微起身试图摆脱他的桎梏,然而这混账小子手劲大的厉害,像存心和人过不去似的,感觉到晏欺微不足道的挣扎和躲避,反又加重一圈力道,将之彻底禁锢在他修长双臂形成的窄小空隙之间,几乎不予以半分逃离的余地。
晏欺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一心的恼怒撤了大半下来,仿佛被人当头淋了一碗凉茶,彻头彻尾冰了个措手不及。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声线里透着几分不解和质疑,他偏头看向薛岚因,纤长的眼睫却隐隐曲成一抹迷惘的弧度。
——从薛岚因这一微妙的角度看来,甚至还平白多出了几分委屈无辜的意味。
身下那张摄人心魄的俊秀面庞,以往总是qiáng势到了一种足以称之为刻薄的地步。而如今,却一动不动地陷在他温热有力的臂弯里,柔和而又顺从,不带一丝一毫的恶意。
只是匆匆瞥过一眼,薛岚因就无法自制地心软了下来。
贴在晏欺腕骨上沉而有力的手掌微微松开了些许。薛岚因方才挺直的腰背又有些颓然地萎靡下去,低着脑袋,连带着声音也难以言喻地缓慢了一拍:“是我太没用了,招你嫌弃,所以你……每次一旦遇到要紧的事情,第一想法就是将我推开。”
晏欺皱眉道:“我那是……”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保护我!可是师父,你懂吗,那样的感觉……”薛岚因继续说道,“我方才一人驾马疯狂往回赶的时候,我是真的怕。师父……我是真的怕,你那一身修为本就因为我而折损大半,如今硬是撞上沈妙舟和谷鹤白两个人,我……我生怕我再耽搁那么一会,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这一生,活得实在太过漫长。漫长到原本紧密围绕在身边的人或物什,都在一寸一寸地,不断朝外流失——包括他的记忆。
他把什么都忘了,唯独只将那一人端放在心口最重要的位置上,如果连那个人也神不知鬼不觉地飘然离去,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剩下了。
“刚到长行居的时候,我就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老了,满头白发,牙也没了,满身只剩一点枯竭的血渣子。”声音明显压抑到哽咽,薛岚因却仍是倔qiáng而又固执地,想将所有话都一口气说完,“醒过来的时候,我发了疯一样咬你,啃你,只是因为我害怕。怕你真的就这么走了,以后都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