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客(10)
顾同归不动声色地看谢临一眼:“是怎么遇见的?”
“记不得了,今个儿用早膳时还有些模糊的印象。”谢临来了精神,在马背上笑道:“不过这匹马八成就是我的红娘,我可不能让别人把它牵走了!”
冯闻镜笑了笑,“那公子可要抓紧练习骑射,才能早些日子与那姑娘相见。”
顾同归却意有所指:“也不一定是姑娘吧!”
谢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很得意地敲敲马背:“那时候我便骑马带着她去出京城看看。”
“公子这话就只能说说了,马到时候肯定还是公子一个人骑。”
“为什么?”谢临奇道
“公子现在还没娶亲呢,这姑娘都是水做得,娇娇弱弱,有哪个能不管不顾地骑马呢。就真是去北方,也是软轿抬着,丫环陪着。麻烦着呢!”
谢临不再说话,陷入沉思,脸上显出惘然和失望,对自己设定的未来不禁产生浓浓疑惑。
顾同归看谢临满脸忧色,觉得格外好笑。可惜在马背上,捏不到他的脸了:“傻阿临,别杞人忧天了。要是你以后的媳妇儿不陪你去,表哥陪你去还不成?”
谢临眨眨眼睛,似乎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
三个人时不时说几句话,不知不觉竟走了一个时辰,冯闻镜今日一直纠正马背上的坐姿仪态,一是为以后的骑射打好底子,二是两人身份摆在那里,在马上自比常人更注重仪态端正。
送走两位后,冯闻镜活动活动已酸麻的腰腿——他是受过伤的人,真是不能和从前相比啊!但他毕竟有了几两银子的额外俸禄,也许能再撑着敷儿一段时间……他摇摇头,不让自己及去想遥远的杂事。重重地舒了口气。
第7章 抉择
休沐两日,陆有矜和冯闻镜特出来采买衣物,明日拜访谢铎。
两人在街上缓步而行。行人熙来攘往,马车,牛车,轿子点缀在人群中。路两边儿的朱门白墙掩映在树木的翠绿之间,是边境没有的温婉。
道路两旁的铺子张挂着幌子,迎风招展,店铺星罗密布,有卖鸟笼的,卖扇子的,卖字画的,算命看相的……
陆有矜的脚步慢下来,这里都是一些最细碎的生活物件,偏偏哪样都离不开。精巧的屋檐翘起,不显山不露水的在繁华京都跻身一处。不同于朱门高墙的雕梁画栋,只安安稳稳的遮雨挡风,撑起一方天地,晨钟暮鼓中过自己的日子。每个店铺里都有人出出进进,生意红火。
冯闻镜催促着陆有矜:“这地儿没什么意思,咱们还是先去把正经事儿办了……”
一扭身,却发现不见了陆有矜的身影。
陆有矜正站在一个小店儿门前,离他几丈远,抬着脸不知在看什么。
冯闻镜气冲冲去找陆有矜质问:“我走了几步路才发现你竟停下了,你看什么呢?”
陆有矜笑笑道,“我在看这家的幌子。”
冯闻镜无语道:“满大街都是!我也是想不明白,这有甚好看!”
“其实每个被淹没的幌子都有其特别之处,店家皆费了心血。有的直白,有的诙谐,有的用典——只是有些我不知用的是何典故。”陆有矜神情舒缓,扬扬下巴道:“你看,这个卖酒的店家就格外有趣。”
冯闻镜一挑眉,抬手把那幅幌子逐字逐句指着缓声道:“门外数株柳,皆为系马留。”再一细品,也笑出来,“哟,这家是卖新丰酒的!从这条道上过了成百上千次,你不说,还真就没留意过。”
只是不屑留意。有的人醉心记忆的是歌酒声色,有的人则汲汲于功名前程,执着声色的会对女人倾尽细致,执着功名的会对上级的每个字眼掂量思索。
诺大的京城,谁会执着于一个幌子呢?都在奔忙自己的日子,匆匆之间,年复一年。
京城的人都很风雅,几乎满大街的男人,皆头带幅巾布帽。样式不一。这是京城的习惯,和年龄,身份,是否读书无关,不带帽子,难免要落一个不通诗书的粗野名声。
冯闻镜拉拉陆有矜的衣摆:“哎,你也看看哪个帽子好,我们挑的时候心里有数。”
两人一同走进帽子铺,左侧的大案上堆满了布料,薄制罗纱和带子,可按客人的要求和尺寸定制。右侧是成品,货架上摆满不同式样的幞头幅巾,除了常见的“平头小样”,还有局角,交角的新式幞头,幅巾则有“诸葛巾”“纯阳巾”“东坡巾”等。此外还有形态各异的帽子,以“四方平定”“六合统一”为多,摆放整齐,令人目不暇接。
掌柜的一看有客人来,眉开眼笑迎上去:“二位客官——定制的现有的,应有尽有。看看哪款能入您的眼。”
两个人一一端详起架上的帽子,陆有矜指了指最常见的四方平定:“就这顶吧!”
谢府
黑漆大门屹立在街中,四名军士斜跨腰刀,守在门前。虽在闹市,望去也隐约有几分森严之感。
冯闻镜带陆有矜步入厅中时,有几个人正等在阶下,聚在一处七嘴八舌地议论。
“又在商量晚间入宫的事儿呢?”
“咱们商议了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
“哎呀,皇帝还没咽气呢,谢将军不是说不能着急么?”
“真是熬人……”
陆有矜愈听愈惊,朗朗白日,这些人竟毫不改色地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他用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和疑问,走上前发问道:“你们是朝廷的官员吗?”
一人转过头,用眼角斜他:“你又是谁?”
“右银门守将陆有矜。”
“什么守将!”那人不耐烦的开口道:“不知道规矩么,少插嘴!”
冯闻镜忙上前打圆场:“是章召让他来的。”
那人却不听,对陆有矜的肩头猛一推搡:“去去去,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陆有矜立在原地,风卷起他的袖口,身形却丝毫未动。
那人脸面一红,看不出陆有矜的功夫竟如此好。便使出暗劲,又伸出手猛一推搡。眼前的少年却还是执着地钉在原地,眉眼并不锐利的望着他,也并不在意他的难堪。好像自始至终从未刻意刁难。只是裹挟着风轻云淡旁观了一场他并不是很有兴趣的笑话。
那人登时被激起满腔怒火,咬着牙蹭一声拔出斜在身侧的剑,直指陆有矜:“你,快滚!”
利刃在日光下闪出惊心的光芒,霎时,所有目光都凝在二人身上。
远处走过来一人,握住拔剑人的手腕劝道:“别这样,这人我认识。”
又转向陆有矜道:“陆兄对不住,这……”
竟然是章召,陆有矜心头一阵发冷,他微微退后,扫视众人开口道:“我是右银台的守将,难道我没有权利知道这儿发生了何事么?”
章召见他口气中有商量的意思,便上前缓声道:“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他们说的……都是实情,我正准备让你知晓!”
看样子他们早就在商议改朝换代的事儿了,陆有矜兀自站在原地,冷道:“即便皇帝真的有个好歹,也有太子继位,容不得你们说三道四。”
章召绷着脸冷笑几声:“陆兄这么说章某就不能认同了,那个位置自然是能者居之。”
章召身上的黑衫随风飘动,衬得他脸色隐秘而疯狂。陆有矜被这毫不遮掩的话骇住,一时愣在原地。
章召笑笑,压着性子道:“陆兄,你知道了也好!谁不想插手这好事呢——告诉你吧,顾家早已是个空壳,太子是不可能当上皇帝的!”
“有人不想。”
章召一怔:“谁?”
陆有矜缓缓开口:“我!”
章召的脸抽动了几下,似笑非笑。到最后竟拍了一下陆有矜的肩膀:“兄弟啊,你长得挺机灵,怎么就不晓事呢——这京城内外,早已是我们的人了!你要表忠心也该换个树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