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260)
祈求……国泰民安。
摄政王睁开眼睛。
那天晚上,王修绝对听见了涂涂的叫声。又甜又娇软绵绵的奶猫声,就在敞轩外面。王修慌得去开门,一开门一阵冷风灌进,门口……什么都没有。
“咩啊~”
王修毛骨悚然,娇软的声音此刻就在他身后,敞轩中。王修一转身,巨大,温柔,平和的影子,拂过李奉恕,倏地消失不见。王修全身起粟,惊恐地扑向李奉恕:“老李!”
李奉恕立刻停止抽搐挣扎,睁开眼睛。
王修一哆嗦:“老李……”
李奉恕伸手,摸摸王修的脸,眼神深沉如渊。
敞轩里烛火跟着王修一抖。
李奉恕微微轻笑:“不要怕。任何时候,你都不要怕。”
敞轩外面站着的人低声道:“殿下。”
王修站起,跑出敞轩,拉着朱大夫的手:“您来看看!老李醒了!好像退烧了!”
朱大夫进来把脉,心里一惊:“殿下……这是平稳了……”
王修喜极而泣:“真的?”
朱大夫一时之间傻了:“是,殿下脉象平稳了,殿下没事儿了,殿下种痘成功了!”
李奉恕吐出肺里最后一口火气,心平气和:“有劳朱大夫了。”
王修害怕自己是做梦,手足无措。李奉恕搂着他,把他的头按在怀里。朱大夫慌忙退出敞轩,关上门。王修听见李奉恕沉稳有力的心跳,眼泪滔滔,不是做梦。
……而且,胸肌没清减,仍然坚挺……
“我这一口气咽不下去,有人着急了。”
摄政王森然的声音,穿透了夜空。
那一天,王修彻底认识到,这个男人,是王。
他又是张皇又是平静地看到锦衣卫指挥使司谦,邹薛两家的神枢营,皇城戍卫司指挥使张敏跪在摄政王面前。王修恍惚地想,这是对的。这个天下,应该跪在摄政王面前。
王修提笔写字条“沉住气”,递给司谦:“告诉周烈,不到时候,不要进京。”
摄政王要拔毒。
鲁王府门口血战,叛军金吾卫指挥使乔鸿授首。鲁王府一开大门,王修竟然看到了拎着剑的张同昶。十几岁的少年,袍子边上沾着血,迎风拂动,拍着靴子。
他能来勤王,不意外,不意外。王修想,汹涌暗流终于成水面风浪,泥沙翻涌,所有的人心,到底要面对天日。
张同昶傲然挺立守护着鲁王府,张敏都被他的战斗力惊着。张太岳的子孙,心性如铁,苍天可鉴。
王修帮几乎站不住的李奉恕换上火色绣金龙的朝服,李奉恕急促喘息,对他笑:“没你,我怎么办。”
周烈潜进鲁王府。
摄政王微笑:“孤……该出去见见他们了。”
寿阳大长公主府的护卫没看见尸体,只看到……摄政王仪仗简直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踏着血泊,赳赳行进。
摄政王的赫赫威仪,蓬勃燃烧。
十六台大轿中的摄政王,根本坐不住了。王修平静地用肩膀扛着昏沉的李奉恕。李奉恕面上红疹略有褪却,高烧多日,李奉恕面无血色。王修心想,我撑得住,老李疲累之时,可以靠着我。
摄政王的仪仗从王府街一路碾压进宫,轿外杀戮四起,王修轻轻拍着李奉恕,微微摇晃身体,温柔地呵护摄政王的小憩。
大轿平稳落轿,王修透过帘子,看到了武英殿。辉煌的武英殿与往日并无异样,王修却觉得嗓子一紧,心绪涌动,堵在胸口。李奉恕睁开眼坐直,依旧面无血色,却瞬间气度磅礴。
他是王者。
王修那一刻清晰无比地理解了,天选李奉恕成为摄政王。
一支又一支的响箭穿透云霄,打断王修思绪。阴森的云层诡异地缓缓裂开,露出金灿灿的阳光。铅色云层持续开裂崩碎,阳光清澈犀利一扫人间阴霾。
最后一支响箭升空,张敏冲进武英殿:“摄政王殿下!京师清扫完毕!”
云破日出,从此刻起,李奉恕便是真正的摄政王。
为王者,受天命而王天下。
第205章
北京城所有城门开启, 京营全部入城。
浩浩荡荡的军队汇入大晏帝国最辉煌的权力中心, 在承天门外高呼:“吾皇万岁!吾王千岁!大晏万年!”
摄政王手肘撑着宝座,捏鼻梁。
自始至终,没有往下看一眼。
粤王终于反应过来,叫了一声:“六哥!”
是你让我代替你的!是你把我叫去鲁王府的!是你……明明就要死了!粤王疯癫地挣脱内卫,要往御阶上冲。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监国的是你, 掌兵权的是你, 得人心的还是你!父皇眼中你从来不存在, 兄弟们眼中你也不存在!可是他们, 城外那些人却在信仰你!
粤王神思已经乱到只能惨叫:“六哥!”
他终于明白自己很早就已经从云端摔下来了, 成庙继位,母亲被赐死他被赶出北京的那天,他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虚幻的假相曾经让他风光过,如今他大梦方醒, 只能站在阶下仰望坐着的摄政王。
粤王笑起来:“六哥……五哥活着的时候就说,你是个不叫的, 因为你咬人。咱们兄弟十一个, 你等到最后了。你没继位,你摄政了。你啊你啊,原来你才是黄雀!皇帝陛下!你六叔日后乾纲独断,但愿咱们都不后悔!”
西宁侯邹玉站起一扯粤王:“粤王殿下累了, 您要不要休息!”
富太监看摄政王眼皮都没抬, 立刻用平静到阴森的声音悠悠道:“銮仪卫,诸位大官人都累了。”
大势已去。勋戚们瘫在地上, 大势已去。
祖上一刀一枪拼来的荣耀,付诸东流。摄政王甚至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们,哪怕他们是叛军,摄政王眼里也没他们。
承天门外的欢呼声中,勋戚们被一个一个拖出武英殿。
刘次辅坍塌了。他彻底佝偻,眼神浑浊,失魂落魄。他完了,他的家族应该也完了。他愧对自己的列祖列宗,他没能保住自己家族宗亲的利益。刘次辅被銮仪卫拖出武英殿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何首辅。
今天第一个被拖出武英殿的其实是何首辅。现在何首辅一身狼狈站在武英殿门口。乌纱丢了,脚上缺一只鞋,看向刘次辅。两厢对视中,何首辅没笑,刘次辅也没哭。
他们到底缠斗了这么多年。不是朋友,是个伴儿了。
何首辅低头看地面上干涸的血脚印,纵横交错,从武英殿前,一路向上,走过台阶,进入武英殿。臣子们每日的路线,这一条长长的路,每一步的都是鲜血淋漓。
何首辅木木地看一眼武英殿中。故人归来——何首辅神魂战栗,他想起那无稽之谈,故人归来,坐在武英殿上,看着群臣。
武英殿内其他臣子跪伏着,等待王者的生杀予夺。长久的沉默滋长疯狂的惊恐,摄政王并没有准许朝臣们起身,他们只能跪着,毫无尊严,斯文扫地。
摄政王倒是笑一声。
“那么迫不及待,打上鲁王府杀孤。这一次,孤大开眼界。”
摄政王嗓音是厚而且沉的,温和说话时简直可载万物。现在摄政王的声音也是平缓的,却让富太监都不寒而栗。
“诸位卿,你们还记不记得,国难当头,北京闹天花。”摄政王长长一叹,“聚在这里,干什么呢?”
摄政王手指顶着太阳穴,皱着眉头,殿下无人敢抬头看他。摄政王声音不高,字字千斤:“朱大夫的种痘之法大有用处,从皇族幼子开始种痘。成年人也要种痘,只是会略有不适。大疫当前,京城内所有尸体处理掉。抗疫防治天花,听朱大夫和吴大夫的。宫内东边继续封锁,西苑的宫人全部厘清一遍,烧埋洒扫,皇宫内眷迁西苑。京营进城协理,诸位卿有意见么?”
武英殿一片寂静,摄政王起身,抱着皇帝陛下一步一步走下御阶,走出武英殿。锦衣卫进入武英殿,锦衣卫指挥使司谦站在群臣中。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他那剔骨刀一样的眼神。司谦应该是在笑,他在口罩下面笑道:“诸位大官人,摄政王殿下说要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