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194)
寿阳大长公主微微一笑:“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我一个小丫头,大家让着我罢了。”
掌事姑姑安安静静立在屋子一角,听满屋子诰命敕命回忆当年寿阳大长公主十一二岁的时候跑得多快,“仿佛翩跹飞舞”,妃子宫女没有能挡住她的。
终于熬到茶会结束,诰命敕命们纷纷告辞。掌事的管家婆眼看着寿阳大长公主一提裙子,狂奔出内闺,眨眼间,门外面只剩裙子的一角一荡,须臾不见。
……公主跑得就是,快啊。
陈驸马避着女眷,悄悄进书房,马上开始写关于右玉小票对于宝钞的启发,寿阳公主提着裙子闯进门,带进一阵风。
陈驸马一笑:“你是飞进来的?”
寿阳公主眼圈一红。许久未见,陈驸马瘦得实在厉害,去右玉吃了多少苦?陈驸马放下笔,起身一揖:“殿下。”
寿阳公主冒出小女儿的娇态,把陈驸马推回椅子上,嘟囔:“气死个人,就是不见你黑。”
陈驸马坐在椅子上,咧嘴一笑,拍拍大腿:“来。”
寿阳公主在身后关上书房门。
本来陈驸马打算第二天一早就递交奏章的……稍稍耽误了半天。
咳。
陈驸马的折子直接到了王修手上。王修也就扒拉李奉恕的俸禄和鲁王府的账本流畅,看陈驸马关于宝钞的建言看得稀里糊涂。总结总结,差不多就是说陈驸马找到一条可以使宝钞正式流通的法子,比太祖时期更流通,还不比像太祖那样强制使用,是人们自发使用。
这几天都察院巡查吏治重振纲纪搅得风起云涌。肯定要裁撤一批冗员,过后就是提高俸禄。当朝官员俸薄这是事实,不少刚刚中榜的官员为了打点,或者干脆就只是为了凑路费到职赴任聘请皂隶门子,就得借京债。借了京债,到任之后就得还债,俸禄连维持日常开支都够呛,那么借京债还钱的钱从哪儿来?民脂民膏。
王修灵光一现,如果说宝钞一定要发行,是不是能和提高官员俸禄挂钩。还有,说到京债,“京债”是指为了做官所借的高利贷,倒不是专门指在京城的借贷。京城没有,那就办一个?王修被自己吓一跳,他再没溜都不敢真去放贷,那可害死老李了。个人放贷不行,朝廷放贷呢……
王修越想越兴奋,朝廷发行债票,借债给官员,低利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容许官员慢慢还,是不是能缓解外地官员被“京债”盘剥,转而去盘剥百姓这个问题呢……
还只是个设想,王修急需跟陈家兄弟商量……陈冬储这两天小别胜新婚,陈春耘远在天边不知道忙什么。
王修疑惑,陈春耘是好久没传信儿来了,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陈春耘在福建粮仓大展拳脚,精准地抓了个在砝码上动手脚的现行。在砝码上一动手脚,粮食入库和出库就不是一个重量了。陈春耘算账不如弟弟快,人情世故看得可是透透的,寻常人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对方憋什么坏心思——四个人打叶子,他永远想赢就赢。
曾芝龙用拳头叉腰,冷冷地看陈春耘如沐春风地询问那称重小吏:“这砝码怎么跟我以前见到的不一样?咦你们这里入库和出库所用的砝码为什么是两套?同样一斤的砝码,为什么这个掂起来要轻一点呢?”
陈春耘明明是笑着,那小吏尿裤子了。
曾芝龙一抽长剑,比划那个小吏:“你站秤上。”
那小吏哆嗦:“曾曾曾将军……”
曾芝龙一扬下颌,海都头拿着两套砝码,阴森森看那小吏:“两套砝码都给你用用,称称你多少斤。如果两套称出来一轻一重,以轻的数为准,把你身上重出来的部分,砍掉。”
小吏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关小人的事!不关小人的事!”
他许是看陈春耘面色和软,给陈春耘磕头:“陈同知,小人哪里有胆子私造砝码,求陈同知说说情,求陈同知说说情,求曾将军饶命!”
陈春耘心下凄然。他曾经就是小吏,如何不知道小吏纵然是恶也只能是小恶,首恶都躲在人后面通着天呢。
曾芝龙面无表情:“不关你事,那关谁事。”
那小吏满脸鼻涕打哭嗝,陈春耘马上就要于心不忍,海都头一挥刀,几个海盗把小吏往秤上拖,小吏惨叫:“福建所有砝码,都是总督府铸造下发的!”
曾芝龙皱着眉揉鼻梁,难道总督也得杀?
陈春耘心里尖叫,曾芝龙你给老子消停儿的啊啊啊!
海都头看老大低头思索,看陈官人面色温和,心想不愧都是朝廷大员,现在老大也跟陈官人一样,喜怒不上脸了。
曾芝龙命令泉州港停着的旗船把海盗分金用的砝码火速送到延平府粮仓。陈春耘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上报研武堂。曾芝龙没当回事,换砝码不就行了。陈春耘连夜写奏折,想连同两套砝码送回京。只是路途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到。海都头心里也敬重读书人,陈同知虽然跟个磕头虫似的动不动就流泪往北下拜,其实人不错,于是建议:“我看研武堂驿马跑陆路送信即可。两套砝码实在是很有分量,不如走海陆?我们的人送去泉州用舰船全力开往天津港,比驿马快点。”
陈春耘一想也对,所以文书写了两份,一份跟研武堂驿马,另一份连同两套砝码送往泉州走海道。
然而,研武堂驿马没能出得了福建。
驿官携着陈春耘的奏章一离开建宁府,立刻被人击杀。
北京与曾芝龙,全部毫不知情。
第154章
十八芝自己的分金砝码送进延平府, 重新称重入库赈灾粮。海都头命运送砝码的海盗带两套福建总督府的砝码回旗船上, 用清远都的冲锋快舰全力往天津港送。
两套铜制大砝码加起来少说两百多斤,用研武堂驿马送的确不现实。送砝码的是海都头手下天武都的人,全部信得过。海都头言明砝码事关重要,天武都的人连夜就走。
海盗鬼鬼祟祟低调惯了,天武都的人一出延平府就发觉被人跟上。对方只是盯着, 并未动作。赶车的人心里发毛, 全力往漳州狂奔, 十八芝只要回到海上, 就是海中龙!马车中几个押运军头对视一眼, 恐怕这两套砝码没那么简单。
曾芝龙庞大无比的旗船就停在漳州港,海都头的人一路狂奔,跑死几匹马,身后的人如影随形。
不对。车夫发觉不对, 不至于跑成这样穿山过岭还没把后面的人甩掉……跟踪的根本不是一拨人!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一拨人!
车夫缓缓吐一口肺里的凉气。
整个福建影子都从地上活了过来, 阴森森地贴在了他们的马车上。
坏了, 老大在延平府有危险!车夫咬牙,已经快要到达漳州,只有登上旗船,再作打算!
十八芝天武都的海盗们直直冲向漳州府。巍峨的旗船安安稳稳地停在港口边,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车夫热泪盈眶, 驾车的马前蹄一失,整个马车差点翻倒。旗船上奔下人, 迎着马车冲过去,刀剑火器向外,团团围住。
车厢里滚出来个抱着大砝码的军头:“清远都的冲锋舰船准备!快点!”
天武都抬着砝码跑向港口,下舢板爬上清远都冲锋舰船,即刻离岸。
“这些砝码要送到天津卫。”赶车的车夫声音哆嗦,“我们有尾巴,不止天武都拦下的那些,不知道他们跟着我们干什么,一路上没找到机会动手。”
这种感觉更糟,仿佛自己是被戏弄的猎物,战战兢兢地等着对方下手——十八芝可从来都是狩猎的人!车夫有经验,一路奔逃,不眠不休,专往人多的地方钻。车夫怀疑,他们早就动了杀意。
车夫咬牙:“早说老大不能登岸,咱们上岸就成了龙困浅滩了!”
清远都冲锋舰船奔入大海,突然发现,四周默默围上了更小的艨艟船……福建水师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