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CP完结】(7)
郭珵美顿了一下,旋即冷哼一声,叱他:“有脸叫人家病秧子?开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崽子染了风寒,半夜里巴巴地叫唤。”
谢灵俏一时有些牙痒,心里盘算着,等郭珵美老得打不动他了,非得将他一脚踹出去。
叫花鸡的香味冲破了外头裹着的灰泥,郭珵美拨开柴火,将它拨了出来,他三下五除二地捣开泥巴,谢灵俏眼也不眨地盯着,生怕看漏了一眼,烤熟的肥鸡就扇开翅膀飞了。
“姓谢的,”郭珵美拔下一只鸡翅根,扔给谢灵俏,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去高家看看他吧。”
谢灵俏嘴里叼着鸡骨头,含糊不清道:“谁?”
郭珵美看着他没说话,谢灵俏吐出鸡骨头,舔舔指尖的油:“高晏?”
无须言语,谢灵俏从郭珵美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他匪夷所思地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的嬉笑微微滞了片刻,随后他别开眼去,浑然不在意似的说:“神仙,您以前是不是诓过他,良心不安了?”
郭珵美将地上的烧火棍捡起来,一边拨弄着火焰隐隐欲熄的柴火堆,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高晏是你爹,你该去给他磕个头。”
啪嗒一声。
谢灵俏手里的鸡骨头掉在火堆里,烧出一缕浓烟。
第7章 七
这一夜,暗雷滚滚,天边风起云涌,一只灰鸽悄然落在一家客栈窗边,这只其貌不扬的鸽子倒是极富灵性,啄木鸟似的“嗒嗒”敲窗。
庆卿将窗子掀开一条缝,伸手一捞,将鸽子捞进来,摘下它脚边的小竹筒,取出里头的信,还未展开便瞥见了干枯的血点子。
信中寥寥几言,仓促无比,字几乎要脱纸飞起,庆卿一看便知是怀信师兄所写。他在信中称有人闯入驻风山,重伤了师父,令庆卿速带小师妹回师门。
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张牙舞爪的闪电,屋里有一刹亮如白昼,庆卿将信收拢,推开窗,外头正好哗哗地下起了雨。
夜里的雨像洗墨池里的水,将四下里浇得黑漆漆。不远处的高府,前几日还高悬着的几只大红灯笼换成了白的,烛光在风雨声中发颤。
庆卿盯着高府的灯火望了一会儿,心里有一块石头被高高举起,茫茫然不知何时落地。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师父被谁人重伤,混账杨姝现在何处,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仿佛下山还是昨天,怀信师兄满脸艳羡地目送他俩离开,临别时还偷偷塞了一把甜枣向他“行贿”,让他提二两酒回来。
世间的风云变幻,总是来得措手不及,多给一点时间都像是对当局者莫大的施舍。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冷风夹着雨水,将他一身薄衫打湿,水珠顺着衣裳往地上滚,屋子里也跟着湿漉漉的,鸽子在边上眯眼瑟缩着,后来大概是冻得受不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叫了一声,庆卿这才回过神来,将窗子阖上。
他一个人在榻上,翻来覆去,迟迟睡不着。子时的时候,他听见屋顶有动静,像是有野猫夜行。屋外雨声未歇,他想,有哪只猫会在雨夜练习飞檐走壁呢?
略一迟疑,他披上衣裳,拿起剑,望了望房梁,不知睹物想起了什么人,脚尖斜斜往柱子上一踏,借力攀上了房梁,实实在在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他掀开几片瓦,一点幽微的夜光跟着雨水砸进屋内,当是时,屋顶上又一次有了细微的动静。
庆卿又揭了几片瓦,刨出一个堪堪能使他通过的口子,从那里窜了出去。
他在屋顶上看见了一个人。
“谢灵俏,”庆卿皱着眉,“你在屋顶上做什么?”
他说着,不禁想起了先前此人的所作所为,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半夜三更,一个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还能做什么?
谢灵俏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头发、脸上、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湿漉漉的,额角的头发湿湿地贴在脸侧,嘴角的笑意挂在有些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庆卿暗自腹诽他:笑得真是假。
可是他看着谢灵俏,又忍不住想,大雨滂沱,他一个人在屋顶上淋雨么?
庆卿估摸着自己大约是欠得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谢灵俏旁边,干巴巴地开了口,结果语塞,半晌只吐出个“你”字。
谢灵俏看着他,弯了弯眼角,两点小泪痣活色生香。他伸手拉了拉庆卿的衣角,眼里是湿淋淋的诱惑。
原本应是妖精拐骗失足少年郎的大好时机,结果“妖精”十分不敬业地打了个喷嚏。
庆卿眉头一皱,抓住谢灵俏的手,发现这人手上冰凉,几乎没有一丝人气,于是当机立断,十分不友善地扯了他一把,直接将人种萝卜撒种似的往自个儿刨出来的窟窿里一丢,丢屋里去了。
谢灵俏原本还弯着腿勾住了房梁,结果被紧随而来的庆卿一个麒麟臂摘果子一样给摘下去了,很是狼狈地趴在了桌子上。
该现的眼已经现得够多了,他索性也不爬起来,失了力一般地倚着桌子,带着若有似无的一点笑意,对着庆卿说:“卿卿,你劲儿这样大,让我怎么疼你……”
庆卿用瞧冤家的眼神白了他一眼,而后堪称粗暴地扯了条薄褥子,往人身上一罩,报复心作祟,使劲给他擦。
他原以为谢灵俏会叫唤,可是出乎意料地,谢灵俏一声也没吭,几乎是乖顺地任他折腾。庆卿感觉自己使劲搓磨的可能不是谢灵俏,而是他自己的那颗铁石心肠,他不明不白地心软了一点,语气近乎温柔地问:“怎么了?”
谢灵俏抬眼望着他,心中忽而微微一动,涩着嗓子轻声说了句:“近点儿。”
庆卿这个中了蛊的汉子,信了他的邪,才蹲下了一点,谢灵俏趁势揪住他的领子往里一扯,飞快地在庆卿嘴唇上亲了一下。
庆卿防不胜防,睁圆了眼睛挣开他,感觉自己一番好心喂了只孽畜。那孽畜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用略哑的嗓子说:“得了寸,卿卿……你再让我进点尺好不好?”
庆卿气不打一处来,巴不得立刻提着此人的领子给扔出去,可是一想起他浑身冰凉、在屋顶上淋雨的模样,又狠不下这个心。
庆卿这“行动上的矮子”,只好退而求其次,怎么说也得在言语上捡回一些面子,于是他横眉冷眼回了一个“滚”。
“怎么嘴这么软,心肠却跟铁石似的。”谢灵俏说着,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自己的嘴唇。
庆卿看见他的手才反应过来,懒得跟他扯淡,将人提溜到床榻上,堆了好几床被褥。谢灵俏隔着层层被褥,好不容易钻出来,旋即对上庆卿虎视眈眈的眼神,本能地缩回去一点,低低地叹了口气,闷声抱怨了句:“卿卿,谋杀也没你这样的,大夏天的,你想将人闷死么?”
庆卿思忖片刻,勉强拿走了一床褥子。
谢灵俏忽然从一堆褥子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庆卿的手腕,庆卿本以为这人又不自在,非要作妖,正打算甩开他,不想却听见他轻轻地说了句:“卿卿,你能陪我……去见一个人么?”
庆卿怔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谢灵俏的语气里有一点哀求的味道。
他将谢灵俏的手塞回被子里,隔着被褥答了句“好”。
这人安分了没多久,在庆卿打算合眼的时候,他忽然说:“其实取暖不一定要这样……”
庆卿当即一惊,吓得睡意全无,一把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制止了他呼之欲出的胡言乱语,叱道:“闭嘴!”
果然还是个狼心狗肺的孽畜!
第8章 八
雨在清晨的时候抽抽搭搭地停下了,黄昏以后,苍穹之上甚至浮出一弯小巧的峨眉月。
入夜,远远地传出几声狗吠,高府之内烛火摇曳,四围一片死寂。白幔高悬的灵堂内,停放着黑漆漆的棺椁,在惨白的烛光下森森然透出一股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