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CP完结】(5)
杨姝久久不言,对面的傻子忽然开了口:“哪里?”
哪里?杨姝愣了一下,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呷了点茶润润喉,而后说道:“有一回我溜进师父的卧房,在师父的枕边摸到一只小香囊,香囊上绣的就是这样的并蒂莲。我还没瞧仔细,就被小师兄给发现了,那个王八蛋抓着我的把柄,拿师父吓我,诓我给他洗了三个月的衣裳……哼,风水轮流转,天杀的小师兄早晚给人洗一辈子衣裳!”
杨姝一旦开始扯鸡毛剥蒜皮就没完没了,傻子一语不发地听了许久,忽然又开口:“哪里?”
杨姝:“……”
这傻子只会说这俩字不成?
杨姝猜谜似的,胡答了一通,连怀信师兄藏酒的地方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都差点抖出来,可傻子依旧用那种“欲求不满”的眼神看着她,杨姝讲得口干舌燥时,忽而灵机一动——他莫不是想打听师父在哪?于是一锤定音:“驻风山。”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匆匆闯出一个老者。老人家面有菜色,且脸上沟壑纵横,手边拄着一根拐杖,很有些风烛残年的味道。
他看了杨姝一眼,一跛一跛地来到傻子身边,唤了声“少爷”。
杨姝怔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时听到的一耳朵话,眼前的傻子想必就是那位倒霉催的高家少爷,街边的碎嘴子说他前不久大病了一场,痊愈以后脑子出了问题,疯疯傻傻没个人样。旁边这位应该是高少爷的老仆从。
高家傻子——高晏见老仆从来了,低下头将线咬断,把绷子拆了,将绢布推到杨姝面前,露齿一笑,没等老仆从催他,就十分顺从地站了起来。
一个傻子一个跛子,嬉嬉然相携而行,杨姝将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来,低头瞥见安安静静趴在绢布上的并蒂金莲,忽然觉察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初春的寒气还没散去,又沙沙地从地底下钻出来,吐着信子咬她手指。
第5章 五
庆卿踏破了几双草鞋也没逮着小师妹杨姝,无功而返。
路过街角的时候,途经一个算命摊子,摊边一个瞎眼的算命郎倚树而坐,翘着一双二郎腿,打呼噜的声音好似吹口哨,很是惬意的样子。
庆卿行经之时,那算命郎正打着瞌睡,靠着树干的身子慢慢地滑了下来,一只脚伸得老长,无意中给庆卿使了个绊子。
庆卿敏捷地闪了一下,避开了。谁知这时算命郎忽然打了个激灵,似乎是醒了,一根盲杖直愣愣地打在了庆卿腿上。
庆卿被打得退了一步,身子恰好蹭到桌子,桌边沿放着的签筒颤巍巍地落了地,咣的一声,掉了一支签出来。
庆卿捡签筒的时候,算命郎在旁边敲了敲竹竿,悠悠地说了句:“二十个铜板。”
庆卿要去捡签的手顿了一下,犹豫要不要给这神棍的眼睛开开光,在他犹豫的片刻,目光落到签上,伸了一半的手忽然僵住了。
“年轻人,抽中什么了?”在他与签面面相觑而无言的片刻,算命郎忽然开口问道。
庆卿一把将签塞回签筒里,眼不见为净地将签筒扔到一边。他并不理会这算命郎,只是疾步离开的时候,被算命郎一竹竿子挡住了去路。
算命郎:“做买卖得讲良心,看了签就得给钱!”
他说得大言不惭,好像手里正捏着自个儿那颗活蹦乱跳的良心。
庆卿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半吊铜板,算命郎大约有“见钱眼开”之能,竹竿一斜,在空中悠悠地打了个旋,敏捷地将铜钱吊走了。
庆卿走了没几步,算命郎在签筒里摸索了一阵,忽然取出一支签来,掌心擦过签上凸起的小字,咧嘴一笑,冲着庆卿的背影喊了一声:“年轻人,解签只收十个铜板!”
庆卿如芒刺在背,飞快地离开了。
算命郎又嚷了几声,没收到回应,便又回到原处,继续磨刀霍霍,守株待兔,看看有没有哪个心眼缺斤短两的再往他竹竿上撞。
果然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
来人步子十分轻快,跟风吹树叶的声音混在一块儿,算命郎耳朵动了动,继续佯睡。
这人可谓是十分谨慎,朝算命郎那边张望了一眼,眯着眼睛,像只偷鸡的黄鼠狼,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挪”过了算命郎的摊子。
他才松了口气,身后忽然嚯嚯打过来一闷棍,他赶紧侧身避开,谁料那竹竿子成精了,算准了他的对策,拐了个弯,愣是打在了他腚上。
“混账东西!又想上哪偷鸡摸狗去?!”算命郎一边喝斥,一边挥着竹竿,好像随时打算再来一棍。
“混账东西”谢灵俏捂着屁股退了好几步,动作看似谨小慎微,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郭大侠,这回您可错怪我了,不偷鸡也不摸狗——我偷男人去!”
“郭大侠”瞠目欲裂,险些被这不知廉耻的混账气得背过气去,二话不说,将盲杖使成了打狗棒,挥得虎虎生风。
谢灵俏急急躲闪,挨了几棍子以后翻上一堵高墙,居高临下地冲下面的郭大侠吹了个口哨,有意给他添堵:“告辞了,郭大侠。还有个野男人望眼欲穿,等着跟我度春`宵呢。”
郭大侠:“……姓谢的,我非得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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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卿进了客栈,关上屋门以后,先是从行囊中抽出一本剑谱,端着心不在焉地瞅了半天,换了一本《清静经》。
可惜《清静经》不是什么堕`胎药,不痛不痒的,打不掉庆卿心里怀着的“鬼胎”,他将扉页翻来覆去嚼了半天,怀疑自己是个识字的文盲,什么道理也没咂摸出来。
而脑子里一堆杂念你挤我、我挤你,挤破了脑袋争着冒出来。庆卿逼迫自己反省,连问了自己三遍是不是没有把寻找小师妹的事放在心上,随后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位惯常嫌弃小师妹的小师兄冷硬的心肠里生出了一丝难能可贵的惭愧感。
接着这点惭愧感又被歪念给压了回去,签上的字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庆卿晃了会儿神,自欺欺人地想,我就琢磨一会儿。
那支签上写着“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文盲”庆卿乍一眼看见时,目光在“梦”和“春”俩字上面久久徘徊,心惊胆战,差点要将签捏碎。
此签必定是下下签,他想。
庆卿的“就琢磨一会儿”扎扎实实只有一会儿,这么一会儿功夫,日头从人头顶爬到了山岗上,醉醺醺地要躺到山脚下。
庆卿吃了晚饭以后,忽然听见屋里某处窸窸窣窣,有动静。
他警觉地握紧了剑,谨慎地环顾四周。
这时他听见一串笑声,声音是从上头传来的。
庆卿仰头望去,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仿佛声音是从哪个漏风的地方钻进来的,寻不到源头。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感觉到极轻微的一阵风扫过,庆卿骤然退了一步,正当时,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从天而降,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庆卿的视线猝不及防撞了上去。
谢灵俏双腿勾着房梁,倒挂金钩地出现在庆卿面前,几绺头发自额角垂落,发梢柔柔地触了地。
庆卿登时想起梦里长发垂地的琴师,心头发痒,险些没忍住要拔剑给他削去一截烦恼丝。
谢灵俏倒吊着也不影响发挥,朝他露齿笑,喊了一声“卿卿”。
庆卿勉强收了剑,也没什么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月黑风高的,还能做什么,”谢灵俏的声音自身后轻飘飘地钻入庆卿耳里,只听他笑了一声,接着说,“自然是‘打家劫色’来的。”
跟谢灵俏这种在风花雪月里摸爬滚打、嗅着美人香长大的不同,庆卿活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一直跟着师父待在驻风山,白日练剑夜里挑灯嚼酸墨,过着和尚不如的生活,接触最多的姑娘就只有野蛮人杨姝。谢灵俏一开口不成体统,每一句该被打为“混账话”,每个字都在“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