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CP完结】(12)
谢灵俏从谢康那里抓了一把针,夹在指缝中间,将谢康扎针的手法和委蛇谷杀手使暗器的招式在脑中融会贯通,有样学样地偷袭了周檀。谢康偶然一瞥,哭笑不得——真不愧是他亲外孙,好家伙,穴位一个也没扎准。
屋里有几支蜡烛颤着火光,几近燃尽,周檀盯着它忽一分神,手中唯一的弯刀就被庆卿击落了。谢灵俏甩出一根银链,将之攥在手里,链子尾端有一把锐利的钩子,像只千年的蟾蜍精吐出长舌,精准地缠绕在周檀手臂上,钩子咬住链环,一时之间将他捆死了。
周檀眼皮一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徒手抓住了庆卿刺来的一剑,手上霎时鲜血淋漓。
屋外传来几声啾啾鸟鸣,窗棂隐约透出一点熹微的光,周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谢灵俏抓准时机凌空翻了个身,借着桌案的力量,往周檀肩上一踢,手中锁链同时收紧——庆卿的剑尖在这一刻猛地刺进了周檀的胸口。
周檀转向谢灵俏,眼里有几分茫然和震惊,他喉头动了动,开口说:“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这时谢灵俏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他一转头,看见郭珵美重重地跌在地上,他在那一刻忽然想起多年前做叫花子的时候,他端在手里的破钵子,被暴躁的路人一脚踹飞——此刻,郭珵美的身形与那只钵子隐约交叠。
谢灵俏扔下链子,脑子有一霎空白,他赶过去,绑在手臂上的鹅黄带子倏然松了,无依无靠地掉落在地。
庆卿将剑拔出,追着谢灵俏而去,余下的四五个黑衣人望见不远处半死不活地僵立着、身上淌血的周檀,纷纷有些愕然地退了几步,而后心有灵犀地从窗子里跃出去了。
郭珵美靠在谢灵俏腿上,半撑着眼帘,有气无力地盯着谢灵俏,看着他的眼睛在一瞬之间红得不像样,粗粗地叹了口气,胸口起伏间呛得咳嗽不止。
呛着血的缘故,他的嗓音听来格外粗哑含糊,他说:“小东西,附耳过来。”
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灵俏凑耳过去,却听见老家伙放炮仗似的炸了一句:“就是天塌了,摸爬滚打也得给我活下去!”
谢灵俏愣愣地望着他,郭珵美断气之前,瞪着谢灵俏,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在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没出息的混账,哭哭啼啼的……像个猴样儿。”
谢灵俏怔了神,不知怎的,想起去年岁末,腊月的那天晚上,郭珵美悄么声地将他水壶里的水换成了酒,他牛饮一口,辣得想投河。半醉的郭珵美倚着门框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说:“无常啊……多少人间事,随着日头东升又西落。年轻的时候心比天高,野牛似的到处闯荡;两鬓斑白的时候,才发现万事到头来,红的白的,乐的哀的,都逃不过一个‘无常’。”
当时谢灵俏听得云里雾里,但却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因为长久以来,谢灵俏一直认为郭珵美是个“顶天立地的野蛮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未曾想有朝一日,一壶酒穿肠过,野蛮人还能吐出文绉绉的酸墨来。
庆卿瞧着地上那条鹅黄的带子有几分眼熟,捡起来以后,发现上头还晕着殷红的血迹,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谢灵俏,抓心挠肝,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姝赶来的时候,看见她小师兄原地站成了一根木桩子,血顺着衣裳往下啪嗒啪嗒地掉。她开口叫了一声,庆卿闻声转头,这一转便牵动了伤口,铁打的小师兄平静地回想起自己身上七八处的伤,觉得自己身强体壮,再逮一只杨姝顺便爬个驻风山不在话下,然后立马遭了报应,后知后觉地倒下了去。
第13章 十三
庆卿在梅子镇养了足足一个半月的伤,期间杨姝在谢灵俏的撺掇下差点溜到隔壁镇上去,折腾得庆卿身心俱疲,伤才刚有好转的迹象,立马就要伤筋动骨修理那不成器的小师妹。
来来回回总算是好利索了,这时驻风山上传信来,说怀信师兄和师父出门游历去了,山门已封,恐怕要两三个月后才能回去。
转眼已到了碧玉摇金、桂子飘香的时节,师父师兄回驻风山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屋外老树拢掌捧出一簇簇桂子,黄绿斑驳,浑似金镶玉。暗香涌动间,满树的桂子忽然金屑似的抖落满地,庆卿站在窗边,愕然抬首,恰好被一把金屑子拂了满面。
这时树丛中钻出一个人来,这人轻巧地一晃,眨眼便晃到庆卿跟前。他趁庆卿怔愣的工夫,双手扶住他肩头,凑近在他眼睫上吹了口气,挂在上头的小桂花便扑楞楞地往下掉。
庆卿盯着他,眼也没眨,却在对方笑盈盈的眼神流转而来时,像一双受惊的小鱼一般,烟也似的逃开了,脸上却漾起一阵夕照下的余波。
谢灵俏从杨姝那儿得知他要走,不太舍得,于是跟他说:“小师兄,一辈子才多长,打着算盘拨来弄去也不过是几十载的春秋。天大地大的,把自己困在小小的驻风山上,何苦来?不如跟了我,我带你……”
庆卿:“打家劫舍?”
谢灵俏:“……”
他思忖了半天,搜肠刮肚也没捣腾什么来,只好用上美色,他冲庆卿微微一笑,不良居心昭然若揭。庆卿一抬眼,便瞧见谢灵俏的眼睫轻轻地扫过了眼角的小痣,庆卿与那小痣通了灵犀一般,被撩拨得心颤。
谢灵俏趁他分神的工夫,在他嘴角啄了一下,末了引舌舔唇,觉得意犹未尽。
他悄么声地顺着衣带将手探入庆卿的外衫,在他腰侧摸了一把,庆卿一惊,钳住此人不安分的手。
谢灵俏望着他,说:“卿卿,姓谢的老头儿跟我说,人活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一抔黄土下去,都不过成个衣冠冢而已。你说说看,活着的时候不快活,大好光景拿去喂狗吃?”
说着,他扯住了庆卿的腰带,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卿卿,就一回,好不好?”
庆卿愣了愣,他忽而想起驻风山,春来时满山的梨花乱飞,他穿着薄衫,在纷纷然的飞花中练剑。春色如许,他杵在其间,却浑似根木头桩子,眼里只有手中那把三尺之剑。
而眼前这个人不过是在他梦里作了一回妖,他就鬼迷了心窍似的,心猿意马地想:这人到底是做贼的,此生的好光景定是给他窃了去,要他除了这小贼,再也瞧不出人间颜色
他一把抓住谢灵俏的手,皱着眉十分认真地想:他得赔。
“谢灵俏,你跟我回驻风山。”
谢灵俏愕然:“??”方才还浸在温柔乡里,怎么转眼就道貌岸然了?
庆卿说:“我向师父讨一道符,将你压在驻风山下。”
谢灵俏觉得好笑,敢情这人把他当妖精呢,还得拿东西镇压。
可是莫名其妙地,他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想起了谢康给他的一张字条。
那张字条是在高晏枕头底下找到的。
高晏下驻风山的时候,一直不肯露面的张裴明,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叫住了他。
张裴明倔驴性子不改,怎么也不愿跟高晏提到谢嫮,只是惜字如金告诉他,他兴许还有一个命硬的崽子在世上蹦跶。
高晏没见过谢灵俏,这种为人父的心情迟了二十年才油然冒出,他想自己或许有朝一日能见到这孩子一面,想留点什么给他。思来想去,最后落笔成了一行字。
他说,愿你有薄酒一盅可以忘忧,得一知己可与白头。
谢灵俏将纸条收进了当初装诱魂香的小锦囊里,心想,他不稀罕什么酒,也不在乎什么知己,这辈子只想讨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
……赏心悦目?谢灵俏眼睛一转,眼前这个可不就是么。
“好啊。”谢灵俏说着,忽然踮起脚,猝不及防地在庆卿耳垂上咬了一口。
庆卿揪着他的头发,将人给拉扯开,面色黑如炭火盆,仿佛一点风吹草动就能窜出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