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188)
话音未落,池砚就听见在他怀里的那个人,发出一声让人心酸的呜鸣。
裴问余哭了。
裴问余好像只在他面前哭。
“太苦了。”
池砚不知道裴问余说的是谁,也许是小北,也许是他自己。
时间从来不会停下脚步等任何人,它只会带着该来的一切,铁石心肠地睥睨众生。
就算裴问余再难过,再有不得以的苦衷,到了学校,等待他的,只有一场场关乎未来的考试,成绩成了所有人对他的期望,那他自己的期望呢?
裴问余握着笔,有一瞬间想撕了卷子,甩笔走人。他颠倒错乱地过了一天,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屁股坐在教室里考试的,师太眉开眼笑地喜迎着他从集训班里带回来的成绩,裴问余视而不见,谁对他来说都是空气。
像一具行尸走肉。
身边只有一缕鲜活的味道萦绕着他。
裴问余对着一堆恶心人的数字眨了眨眼,他抬起头,只看见池砚的后脑勺。裴问余这才想起来,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是池砚带着自己。
带着他睡着,带着他起床洗漱,带着他到学校——原本装模作样说骑不动的自行车,也飞燕游龙似地飙到了目的地。
他所剩无多的期望,就在眼前。
裴问余伸出手,揪掉了池砚的几根头发。
池砚做贼似的转过头,不解地问:“你干什么?”
裴问余摇摇头,说:“没事儿,你写完了吗?”
“没有。”池砚看了眼裴问余压在底下的卷子,以为这位学霸不失水准,健笔如飞,问:“你做完了?你要给我抄吗?”
裴问余一笑,把自己的卷子亮起来给池砚看,说:“我一个字没写,你动作快点,写完借我抄。”
“……”池砚哭笑不得,“滚蛋!”
他的脑袋刚转过去,裴问余不安分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池砚似有感应,马上回头,警告似的瞪了瞪裴问余:“把你的爪子收起来!我头发本来就不多了,小心给我揪秃了,我弄死你。”
裴问余弯了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一旁的姜百青不忍直视,他扶着额,忍不住提醒这俩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大哥们,收一收德行吧,师太看着你们呢。”
师太手握着板擦,坐在讲台边上重重咳了一声,以示警告,但并没有发作。
晚自习的时候,裴问余被师太升级成班主任秘书,喊到办公室帮他批阅试卷。这一批阅,整整比放学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
池砚在教室里等腻了,于是移驾校门口透气。当他走到操场时,看见敬业的小保安拎着一根警棍,正如临大敌地跟铁门外的四个人对峙。
这四个人站在校门外,或站或蹲的姿势各不相同,每个人嘴里叼着烟,浑身上下一股流氓的气味,一看就是社会闲杂人等。
池砚走过去,拍了拍小保安的肩,小保安浑身打哆嗦,把他吓得够呛。
“我操,吓死我了!”
池砚一讪,十分免疫地跟门外的流氓们对视了一圈,然后非常不见外地用常声问:“哥,怎么了?他们是谁啊?”
“不知道啊。”小保安紧了紧手里的棍子,紧张地说:“从下午五点到现在,一直没走,好像在等谁。”
小保安的话刚说完,池砚的眼皮倏地跳了跳。
见池砚神色古怪,小保安大惊失色地问:“不会是找你的吧!”
“……”池砚说:“你看这样子像吗?”
“哈哈,不像!”
池砚站在迎风口,又跟小保安说了聊了几句,然后他看时间差不多了,大摇大摆地从流氓们的眼皮子底下走回了教室。
走之前,还不忘跟小保安说:“哥,你也别傻站着了,怪冷的,回值班室睡觉去吧,把大门锁好。”
“欸好嘞!”小保安应了池砚,回头又觉得自己不能渎职,想了想后,非常不怕死地插着腰对门外的人说:“你们走吧,不管你们找谁,这个点都放学回家啦!鬼还留在这里呢——就那个,瞧见没有,最后一个人啦!”
门外的其中一个流氓吐了烟蒂,问:“那他怎么不走啊?”
小保安说:“我哪儿知道,你问他去!”
池砚:“……”
二百五!
池砚加快脚步,飞快离开了这个傻缺扎堆的是非之地。
裴问余从师太办公室出来之后,先回了一趟教室,没看见池砚的人,刚准备离开时,一回身,就看见了池砚。
“你去哪儿了?怎么又回来了?”
池砚摇摇头,二话没说,拉着裴问余就走:“先别说话,跟我走。”
每个学校都流传着好几个鬼故事,讲的人多了,就显得那么回事了。一到晚上,关了灯,各种死法的鬼聚众纳凉,所有角落都显得阴气森森,不过池砚不怕,他拉着裴问余的手,不嫌路远,从教学楼后面绕了一大圈,绕道自行车棚的围墙边。他二话没有,扒下自己和裴问余肩上的书包,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