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酒吧好像遇上了一点麻烦,老板提前关门了。许凡连忙往家里赶,好不容易,可以在许风睡觉之前和他说说话了。还没走远,许凡就听见了一把熟悉的声音。
许风。
许凡心里一惊,因为,他听见的,是许风的哭声。
他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那几个小混混竟然在围殴许风。许风背着一个书包,在他们中间,只能勉强还一下手,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早已挂了彩。
“小风!”许凡大一声,冲了过去。以前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忍一时风平浪静”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许凡只觉得血一下子冲上了脑门,他什么也顾不上,逮着人就挥着拳头砸过去,毫不留情。
小混混倒是没想到平时只会挨打逃跑的这个大男孩身手这么厉害,被打趴下几个后,纷纷逃窜,不一会儿,小巷里就剩平时鲜少碰面的两兄弟。
许风早就哭得脱了形,许凡一走进,就一把抱着不撒手。许凡心疼的不得了,紧紧地搂着瘦弱的弟弟,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一边轻声安慰。
许风哭得喘不过气来,一抽一抽的只是不停的叫着“哥哥”。许凡在两人中间拉开一段距离,检查着许风的伤势。还好这群小混混也就会几手花拳绣腿,许风除了手上有几道玻璃割的伤痕,额头上有了些肿起外,也没什么大碍。
“你怎么来了?吃饭了么?”回到家,许凡给许风上药。平时,许风都是拿着许凡给的零用钱自己在外面吃盒饭。
“没……没有,我想找你一起吃。”许风还在抽泣着,眼睛红红的肿成了一个核桃:“哥,我小学就要毕业了,我不想再读下去了,我不参加统考了。今天老师让大家选学校的,我就自己回来了。”
“胡闹!”许凡生气了,拍了许风脑袋一下:“我不准!”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学校。”许风嘟着嘴:“人家每天都有爸爸妈妈接,可是我要自己回家,回到家也见不到你,我要跟着你。”
许凡心里酸酸的,摸着许风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叫什么名字?”第二天,许凡正在在吧台忙着,一个男人坐到自己面前,敲着桌子问。
许凡一抬头,愣了,是老板,平时大家都叫他锋哥的,许凡一直和他没什么接触,自然没想到他会忽然和自己说话。
不知是福是祸,许凡有点紧张的开口:“我叫许凡。”
“几岁?”别人给男人递上一杯酒,男人啜了一口,继续问,眼睛却没有看许凡,坐在那儿,就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十九。”
“昨天在后巷打架的,是你吧?”
果然!许凡暗叫不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又连忙解释:“他们欺负我弟弟,我,我气急了才……我不是故意惹事儿的。”
“我又没有怪你,小伙子,看起来身手不错啊。”昏暗的灯光里,许凡看不清锋哥的表情。没有等许凡的回应,锋哥继续说着:“昨天咱们这里出事儿了,你也知道吧,阿林现在出去避风头了,你,就帮我看着店里吧。”
许凡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若无其事的男人。
何峰把赌注压在许凡身上,是冒了险的,不过,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他早就留意过这个低调的年轻人了,身家背景,也早就调查清楚,那一年,他好几个心腹都出了事儿,他需要培养新的信得过的人。
许凡的生活,就从那天晚上彻底改变,也许,还有许风的。
跟着锋哥干了几年,锋哥给了一笔钱给许凡,让他自己开一家酒吧。那一年,许凡二十五岁,许风十八岁,跟许凡较劲了六年,许风终于胜利了一次,他放弃了高考,跟着许风照顾新酒吧的生意。
许凡问许风,你读的书多,你来给起个名字吧。
许风回去绞尽脑汁,想到自己哥哥不精通英语,终于想到了一个。
Eternity。
就像许风预料的那样,许凡没有问什么意思,就用了。许风看着在霓虹灯衬映下的那个单词,苦涩的笑了。生生世世,永恒无穷,永远不变。他,和自己的哥哥。
什么时候爱上许凡的,许风早就忘了。两个朝朝暮暮相处在一起的人,感情上的变化反而最难发现。再回过头来时才发现,那种依恋,那种信任,那种密不可分的血缘,早已纠缠在一起,变成了让人揪心而痛苦的爱。
但是,许凡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一切。察觉出许风的不对劲以后,先是若有若无的回避,然后是刻意的冷淡,最后,是不闻不问,任其发展。许风觉得很奇怪,明明心早就痛的麻木不堪了,为什么,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还能把他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酒吧里,许风和许凡,一个轻佻倜傥,一个沉稳沧桑,在别人眼里,是两个成功的老板,一对默契的兄弟。回到家,两个人,两间房,隔着一道墙,却看着不同的风景,有着不同的心事。
欲罢不能,就是这样的吧。恨他,又没办法停止爱他。许风想。
酒吧,注定逃脱不了在黑夜里沉沦,在角落里堕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许风吸毒了。
许凡知道后,震怒。从来没有碰过许风一个指头的许凡,操起一根铁棍,狠命的打向双目无神,骨瘦如柴,颓废的窝在房间一角的许风。
许风很痛,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从小细心的呵护自己,生怕自己受一点点伤,却一直折磨着他的心的人,红着眼睛,满脸痛苦,对自己,下狠手。
“哥,”许风嘴角出血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那一刻,他想了很多想说的话,他想求许凡不要打了,他想告诉许凡他爱他,他想问许凡,是不是真的,真的不能接受自己的弟弟,成为自己的爱人。
但是,说出来的,是截然不同的话。
“哥,你让我死吧,别再折磨我了。”
许凡住手了,两兄弟,一个被愤怒烧尽了理智,一个被绝望掏空了灵魂,都像刚刚从地狱回来一样,一下子,房间里充斥着致命的沉默。
许凡紧紧地盯着许风,许久,铁棍落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许凡把许风从地上拉起来,狠狠的把他抱进怀里。许风浑身无力,只是软软的靠着,他贪婪的深呼吸一口:“这样真好。”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小风?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我们是兄弟啊。”许凡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小风,别再逼我了。”
许风松了一口气,笑了:“哥,那就让我死吧。这种痛苦,我不想再受了。”
“不准说死!”许凡带着哭腔怒吼:“不许你死,你不许死在我前面!”
许风的毒瘾还不是很严重,在许凡严格的监督下,很快就戒了。但是,那晚之后,两兄弟依旧很默契的维持原状,那晚上许凡说的话,他们俩谁也没再提起。许凡依旧为酒吧的事情忙碌着,许风依旧挂着漠不关心的笑脸,在灯红酒绿的夜晚,在一个又一个的陌生男人身上,徒劳的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每一次许风和别的男人出去过夜的时候,总是要让许凡知道。无非就是淡淡一句:“哥我走了,今晚不回去了。”许凡的回答同样也是淡淡的“嗯”,似乎连多一个表情也不愿意给。许风自嘲,自己到底还想证明什么?许凡,我答应你不死,是因为,你倾尽一切把我养育成人,我的命,是你的。但是,你这么放纵着我,让我堕落,和让我吸毒,有什么区别呢?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许风出去鬼混的时候,一般第二天早上也不会回家,直到晚上才会回到eternity,许凡见到他,也不会问什么。
锋哥介绍了一个乐队来酒吧演出,叫beat joy。乐队成员都是很豪爽很好相处的人,主唱陈跃和吉他手赵晓是一对情侣。
赵晓是富家子弟,本来也算是被一群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后来玩音乐的时候认识了陈跃,两个人慢慢产生了感情,后来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情人。没过多久这件事情就被赵晓家人知道了,整个赵家闹得鸡飞狗跳,赵晓被他爸爸和爷爷打了个半死,软禁了几个月,最后以赵晓逃出来,赵家和他断绝关系告终。
许风偷偷问过赵晓,放弃几千万身家和陈跃在这种小酒吧混,还没办法得到婚姻的承认,会不会觉得不值得。
赵晓笑笑,很认真的说,我本来就不是很奢侈的人,对几百万几千万的财产都没有什么概念,所以,就算不让我继承,我也没什么所谓。我从前在家是娇气了点,但是,陈跃对我的疼爱,一点都不比我家人少,甚至多出很多,他更关心我快不快乐,幸不幸福,再说,我什么家务都不会做,平时都是陈跃在操心,这点,我算是赚到了吧。那时候和家里人闹的时候,绝食,淋雨,什么都干过,现在落下不少病根,但是看到每次我生病他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又觉得很开心。至于婚姻的承认,恰恰我们都明白,即使没有婚姻,也能和对方过一辈子,所以,更觉得骄傲。别人或许不理解,但是我觉得,我过得好不好,就是证明我的选择对不对的标准。至少现在我可以肯定,我的选择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