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暖花开时(8)
他想起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为了庆祝高考结束,不胜酒力的叶梓在大家的怂恿下喝醉了,毫无防备地闭着眼睛,安静而温顺地靠在他身边。那天他背着叶梓回了他家,没有坐出租车,尽管夏天的高温让他汗流浃背,浑身难受,他却还是舍不得放下,背上背的是他最渴求的重量,如果可以,他希望那段路没有尽头。
他吻了叶梓,看着他美好的睡颜,他头一次深深体会到了情难自控的感觉,恨不得不择手段地把叶梓据为己有,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为叶梓盖好被子,第二天,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叶梓至今都不知道,他们也曾经共同拥有过一点,和爱情有关的东西。
那是姚浩最珍惜的回忆。
叶梓为难的眼神刀子一般割裂着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姚浩深深地呼吸着春天潮湿而沉闷的空气,轻轻地说,小叶子,我不会让你不开心的。
初春的寒意渐渐过去,暖意伴随着绵延的细雨席卷而来,姚浩徒劳地擦着橱窗上的水渍,对这个天气恨得牙痒痒。懒羊羊叮铃铃地跟前跟后,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心情愉悦得很,姚浩没好气地拿过一旁的毛巾给它擦了把脸,很好商量地说:“懒羊羊,我好歹养了你快一个月了,能不能帮点忙啊?总不能净吃白饭吧?帮我擦地,好不好?”
懒羊羊跟他对瞪,嘴巴咧开好像在笑,姚浩想起夏臻跟他说过,萨摩的表情给人的感觉总是在笑,所以也叫它们微笑天使。姚浩呵呵地笑着,摸了摸懒羊羊毛绒绒的小耳朵,说:“叫你傻笑天使还差不多,小懒鬼。”
门口的铃铛响起,姚浩起身,看了过去。外面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来人没有打伞,头发湿漉漉地还滴着水,身上更是遭殃,薄薄的衬衣已经湿透了,狼狈又凄凉。
“夏臻……”想了很久很久要和他说什么,见了面,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姚浩愣愣地看着夏臻,那张让他感到心痛又焦虑的脸,心里麻麻的发软。
夏臻盯着姚浩,眼神很挣扎,有点委屈,更多的是怨恨,他紧紧地抿着唇,双手握拳垂在两侧,懒羊羊看见熟悉的人,很欢快地蹦了过去,尾巴拼命地摇啊摇。
姚浩先反应过来,抽出一叠纸巾走过去,一言不发地给他擦头发,夏臻任他擦着,一动不动。
“我以为我够傻了,有人比我还傻,怎么就淋成这样了。”姚浩温柔地笑着,轻轻弹了弹夏臻的额头。
话音刚落,夏臻眼睛就红了,眼泪来得又凶又急,止都止不住。姚浩什么都没问,了然地把夏臻揽进怀里,轻声安慰:“不哭了,傻瓜。”
夏臻的手紧紧地抓上姚浩的衣服,肩膀抽动,痛苦的哽咽声想忍都忍不住,可见伤心得不轻,姚浩觉得眼眶发热,收紧手臂,说:“夏臻,你回来了。”
夏臻猛地推开姚浩,用手背发狠地擦着眼泪,带着哭腔一抽一抽地骂:“混蛋!”
姚浩笑:“嗯,我是混蛋。”
“害得我心神不定,想逃都逃不掉,噩梦一样。”
“你也害得我心神不定,想找也找不着,我们扯平了吧?”
“你这个不正常的神经病!疯子!”
“是是是,我是疯子。”姚浩好脾气地点头,笑意却慢慢在嘴角漾了开去。
“你!”夏臻看样子是被气坏了,憋了半天,走上前去一拳打在姚浩的肩膀上:“你害得我跟你一起疯了,你得负责!”
姚浩在心里轻轻地叹气,重新极尽温柔地抱住夏臻,在他耳边说:“我会负责的,夏臻。”
夏臻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姚浩站在他后面给他吹头发,懒羊羊老实地趴在夏臻旁边,一双滴溜溜的桃花眼时不时瞥一下气氛诡异的两个人。
“行了,差不多了。”夏臻觉得热,缩着脖子躲。
“不行,别感冒了。”姚浩把人拉了回来,继续吹。
“烫死了。”
“我不是怕你冷吗?刚你洗澡的时候我煮了点姜汤,待会儿喝点儿。”
“保姆。”
“呵呵,我可不会下厨,随便熬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太辣了。”
夏臻感受着姚浩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发间穿过,耳根通红。姚浩关了吹风筒,给夏臻理了理头发,嘟囔了一句:“头发好像有点长了。”
“我才剪过的,哪长了?”夏臻摸摸自己的头发,明明就是干净利落的短发,姚浩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啊?哦……”姚浩眨眨眼,抹去脑子里想起的另一个人,说:“好了,去喝吧。”
一个小时之前夏臻那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没了,一口一口的吞着姜汤,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姚浩知道对他来说开口不容易,决定自己主动。
“怎么又回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你了。”
夏臻垂着眼,姜汤的热气在他睫毛上氤氲,朦胧间又让姚浩失了神。
“我本来也打算这辈子再也不见你了。”语气里还带着赌气。
“我怎么就惹你生这么大的气了?”姚浩拿开已经见底的小碗,放在茶几上,扳过夏臻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
“我……害怕,我不是同性恋。”夏臻胆怯地抬了抬眼,生怕说的话刺伤了姚浩。
姚浩点点头,问:“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夏臻沉默了一会儿,嘴唇很倔强地抿着,姚浩想大概一时半会儿他也答不上来,还是算了。
就在姚浩拿起空碗准备去厨房洗干净的时候,夏臻开口了。
“因为,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同居
姚浩咬紧牙关,脸涨得通红,两只小腿直打颤地把夏臻的大旅行箱扛上了楼,夏臻在家门口等着,看着姚浩快要暴毙的样子,想笑又不好意思。
姚浩放下旅行箱,二话不说就pia地一声瘫到沙发上,说话都断断续续不完整:“我,我还以为你是走简约路线的,人不可貌相,啊貌相,你把整个家都搬过来……了吧……”
夏臻把旅行箱放倒,蹲下打开,随意检阅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挺乐地说:“怪我。”
姚浩眼珠一转,撑起来说:“算了,既然住这儿了,就要像样地住,带多点儿也好,你想走也不好走。”
夏臻挠挠头,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怪我把东西都装一起了,应该分开几个箱子装,好让你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跑几趟的。”
姚浩窜起来,一把把夏臻扑倒在地上,虚张声势地掐着他的脖子,说:“让你没良心!”
夏臻呵呵笑着任他闹,不说话。姚浩俯视着他的脸,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略嫌苍白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夏臻无声地叹息,伸手抱住了姚浩。
“你在担心。”姚浩察言观色得出结论。
“没有。”
“行了,你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已经出卖你了,就别死撑着好像没事一样了。”姚浩想把人从地板上拉起来,拉了两下没拉动,夏臻赖在地板上,一脸的不情愿。姚浩没辙,把人连抱带架地弄到沙发上,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搂到怀里,说:“说吧,怎么了?该不会才过来就后悔了吧?”
夏臻无力地笑了笑,声音透着深沉的疲倦:“我是那种人吗?”
姚浩抓住夏臻的手,使劲捏了捏,天气都转暖了,夏臻的手还是冰凉凉的。
“你说,我们会好好的吧?不会有什么事吧?”夏臻转过脸,不确定地看着姚浩。
“我这人看着信不过,还是你自己太自卑?”姚浩失笑,又为夏臻的问题感到心酸。
“我也不知道。”夏臻看着凝结着水滴的窗户,偶尔滑落一滴,好像眼泪一样,看得人揪心。
“既然不知道,就试试吧,别打击我自信嘛。”姚浩伸出手指将夏臻的嘴角往上撑了撑,说:“笑一个,乖。”
夏臻白了姚浩一眼,闷闷不乐地说:“我跟我爸彻底闹翻了,他以前虽然老是骂我揍我,可是我还没看见他这么伤心过,你说我是不是太不孝了?”
“你跟你爸说了?”姚浩惊了一下。
“没,是因为出国的事情闹翻的,他说我不能一辈子这么不高不低地混着,我死活不答应,他就火了,拿起琴弓就往我身上抽。我爸特别珍惜所有关于小提琴的东西,这次连琴弓都用上了,证明他真的气昏头了。”
姚浩看着夏臻黯然的脸色,想安慰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让他坚持着跟他爸对着干不对,可让他听他爸爸的话乖乖地一走了之,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他也是自私的人,虽然有时候会显得很徒劳,但是还是会固执地争取,何况夏臻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东西,没了惋惜一下就过去,他是……他的爱人。
“不过你不是也说过么,哪个当爹的不疼儿子,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看姚浩欲言又止的样子,夏臻反过来宽慰姚浩:“你放心吧,这次我不会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了。”
“嗯,你最好不要。”姚浩把人紧紧地抱住,亲着夏臻的耳垂说:“一次你就折磨死我了,还来一次你干脆杀了我再走。”
夏臻闭上眼睛,本来萦绕心头的烦恼一下子好像自己长了翅膀从他头顶飞走了,心里变得坦然而舒服,顺势抱上姚浩,平生第一次夏臻有了一种心无芥蒂地依靠的感觉。懒羊羊在阳台折腾够了夏臻特意给它带过来的肉骨头,舔着鼻子蹦跶过来,跳上沙发,使劲钻进两个人之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姚浩恶作剧地把它翻了个个儿肚皮向上,用手戳了戳,夏臻和姚浩头靠着头,轻轻挠了挠它的小耳朵,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