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作家(16)
看着他的笑容,周放又是一阵心酸,只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搂住他的肩膀。
“走吧,去林微那蹭饭。”
端木宁却不动,只定定看着周放。
周放也看着他,猜测着小孩儿的奇怪心思。
良久之后,端木宁才低下头,嗯了一声。
走了两步,又回头,认真道:“谢谢”。
周放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谢什么,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自家人别说见外话。”
林微家在城市的东南方,一个不大的小区里,小区绿树成荫,环境优美。
此时天色已晚,路灯都亮着,形状奇怪如同扭曲了的仙人掌。
虽然不太想去林微家里吃饭,可被周放搂着肩膀拉过来,端木宁也很无奈。
因为母亲的逝去,而被众人守护的感觉,并不好受。
好像是撕开了皮肤,暴露出最深的伤口,给大家观摩,然后,消毒的,涂药水的,包扎的,一群人围了上来。虽然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可强烈的自尊心,让端木宁觉得,那些药水反而变成了让伤口恶化的盐巴。
或许自己更适合一个人在大大的院子里,独自撑过去。
而不是把痛苦扯出来,让众人同情怜悯。
本来,林微邀请今晚去他家里住,自己不可能答应。
可为什么换成周放就答应了呢?
端木宁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转学来仁川中学的时候,先跟林微联系的,小时候也是林微对他比较好,周放除了捉弄就是欺负,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
可是,自己却奇怪地总想跟周放更亲近一点。
心里对他们的区别对待是否差太远了些?
“到了,快过来。”周放的话打断了端木宁的思绪,抬头,只见他站在门前微笑。
他到林微家就跟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的。
端木宁上前跟周放站在一起,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门口的是一个男孩,跟端木宁差不多高,正好到周放的胸口,周放的爪子便习惯性地放在对方头顶上,顺时针揉了一下,觉得不够,又逆时针揉。
端木宁心里莫名一痛,突然间就觉得那个动作很刺眼,不自然地别开眼去,望向屋内,只见一个随意扎着辫子的女生,冲他轻轻笑了笑。
“小杰,饭做好没?”周放笑着问男孩儿,手很自然地收回来,似乎揉男孩儿的头发都习惯了。
“说多少遍了,别叫我小杰。”男生瞪他一眼,又转向端木宁,马上换了张甜甜的笑容:“欢迎欢迎,快进来啊,外面冷。”说罢便抓住了端木宁的手。
对陌生人的接触很不习惯,端木宁僵硬着身体,勉强被林杰拉了进去。
周放跟在后面进了屋。
果然如周放所说,林微有弟弟还有妹妹,父母在外地没回来。
他弟弟还在上小学,妹妹林夏在平阳中学,学校远,两人都住校,周末才回的家。
饭桌上,菜色丰富,林微居然也有一手好厨艺。
一群人围着餐桌吃饭,林微总是笑得亲切,一副兄长样给对面的端木宁夹菜。周放的筷子在桌上乱飞,一会儿给林微扔一块排骨,一会儿给林杰夹一块豆腐。
当然,最多的还是给身边的端木宁夹菜。
端木宁的碗被堆得高高的,看着,心里也温暖起来。
一顿饭结束了,林微悄悄把端木宁拉到旁边,低声问:“你真决定跟周放一起住?”
端木宁点头。
林微犹豫片刻,才轻声道:“其实……周放他生活习惯很糟糕,我怕你忍不了他,不如先来我这住几天,我的床……”
“没关系的,谢谢。”
被端木宁冷淡的话抢白,林微一愣,随即低头笑了笑:“那好好跟他相处吧。”
“嗯。”
目送端木宁出门,林微这才叹了口气,不知道干干净净的端木宁,见到周放的狗窝会有什么反应。
晚上八点,周放跟端木宁一起回家。
冬日的夜晚很冷,风刮在脸上一阵阵的疼,两人戴着帽子慢慢往前走着,周放很自然的抓住了端木宁的手。
为免尴尬,周放故意找各种奇怪的话题跟端木宁断断续续的聊天。
比如小学的时候,拿粉笔涂花了同桌的脸,被揪去家长面前道歉。
比如打球的时候,一不留神把球投到自己的篮里,被观众嘲笑。
比如有段时间看侦探小说入迷,写数学证明题就像案件推理,被老师一顿狠批。
端木宁安静地听着,偶尔嗯嗯答应一声。
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太喜欢听他笑着讲那些糗事,被冬夜的风吹得零散的笑声,透过空气传到耳边,却有种温暖的感觉渗透心底。
在母亲去世的第一个夜晚。
刺骨的寒风,清冷的街道,昏黄的路灯。
两条被拉长的影子。
都在记忆里,留下了最鲜明的色彩。
周放家离端木宁家其实挺近,撑死也就两百米的距离。
只是端木宁每次都坐到两家之间的公车站才下车。
路过端木宁家所在的街道,周放突然问道:“我怎么觉得这条街很熟悉呢。”
端木宁抬头,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笑容,刹时红了耳根。
“你什么意思?”
“小宁,你要瞒我可没那么容易。你或许不知道吧,我最爱的是侦探小说,再说,对这里的地形我可比你清楚多了。”
“我……是觉得在前面下车比较方便。”冷下脸来解释,偷偷攥紧了手指。
“哦……方便。”拉长的声音,上扬的尾调,摆明了不信,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看见了他通红的耳朵。
周放想不明白端木宁是什么心思,也懒得去想。
反正在自己眼里,他就是个小孩儿,自己又是独生子一直希望有弟弟妹妹可以欺负,林微和温婷当然是最佳人选,现在多了个端木宁,也就顺理成章把他当弟弟。
可总觉得对端木宁的感觉略有不同。
欺负林微和温婷的时候,自己没有丝毫内疚感,时间长了也没什么成就感了。
可自从遇到端木宁,每次看到他气得红了脸,或者羞得红了耳朵,都觉得特别可爱,觉得自己心脏像被羽毛轻轻拂过一样,暖暖的,柔柔的,痒痒的。
那种欺负升华到一种新的境界,让周放乐此不疲。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小宁刚失去亲人,心思肯定会敏感,以后还得注意言行,多关心他才是。
这样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不该让他过早地承受生活的负担。
自己怎么着也十八成年了,总得有点成年人的样子吧。
这样想着,周放便豪爽地拍了拍端木宁的肩膀,笑道:“以后我们一起生活,你有心事要跟我说,别让我当侦探,安心跟着我过日子,好吗?”
端木宁愣了愣,抬头看他在昏黄的路灯下灿烂无比的笑容,便不由自主地点头答了一声。
“好。”
那时候,没有人深究这句话的意思,两人都以为对方只是同甘苦,共患难的朋友。
却没料,这样以做伴为由的日子,却似一阵轻风般,缓缓的,吹皱了春水。
那个年纪,纯真,却危险。
然,那种纯真时代的感情,也是最铭心刻骨的。
端木宁本想回去简单收拾一下行李,结果却被周放阻止。
“把自己带过去就得了嘛”
“又不是没衣服穿”
“明天周末不用上课,咱俩一起睡懒觉”
“下午再来好好收拾吧”
周放喋喋不休地劝说,有时候他耍起流氓来,真是强词夺理蛮横霸道,可端木宁却丝毫不觉得不舒服,因为知道他确实是在为自己考虑。
可是,什么都不带,只把自己带过去睡觉,总觉得有点怪异……
到了周放家,端木宁不禁大吃一惊。
周放住的是一个院落,面积不小,里面还有花园。
现在是黑夜,看不清里面种了什么,只隐约看见植物的枝叶,在路灯下投射出交错凌乱的影子,显得阴森可怖。
更可怕的是,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居然有一个不明物体突然扑了过来。
端木宁本来就个子小,身体又消瘦,被那个动物一扑,站立不稳直接坐在地上。
惨白着脸拉住周放的手,“什么东西?”牙齿都打颤了。
“狗啊。”
周放轻轻翘起嘴角,看着傻傻的被狗扑到地上的端木宁,又觉得他惨白着脸的样子可怜又可爱,于是赶忙把大狗从他身上抱走,顺便踹了一脚:“一边儿去,别欺负我朋友。”
“汪汪!”
一听叫声,端木宁才安下心来,仔细借着灯光看了看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果然是一条凶悍的大狗。
周放笑着拍了拍委屈叫唤着的大狗的脑袋,对端木宁道:“它叫傻蛋,我爸送我的,别怕,不咬人。”
说着,还拉端木宁的手摸了摸狗毛,结果大狗把舌头伸出来舔,端木宁触电般缩回手。
“你不喜欢宠物?”周放疑惑地看向脸色依旧惨白的端木宁,后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