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浮光(2)
Chapter 1
安煦从交警手里接过罚单，脾气很好地点点头，系上安全带，然后重新启动了汽车。
今天把车子开出车库的时候顾着想别的了，一时疏忽忘记系安全带，要是平时……
要是平时，肯定不会的，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孟辰以前常常戏称他是马路杀手，超速，酒驾，逆行，仗着自己老子是市长，什么都敢乱来，真正的狗胆包天。
安煦笑嘻嘻地说这不是从来没出过事儿么，你得相信你老公我的技术。
孟辰无奈，等出事儿再提醒你就太迟了。
安煦还要狡辩，孟辰说，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为我想想吧。残废了我还能一辈子照顾你，要是死了，我到哪里找你去？再说了，你爸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你死了，不是给他一个收拾我的大好机会吗？你说过要罩着我的啊，不准说话不算数。
安煦无言以对，看着孟辰强撑起的笑容，心里百感交集。
孟辰的话对安煦来说，总是充满了杀伤力，他爹妈唠叨了好几年的事儿，都比不上孟辰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
小心翼翼地把罚单藏好，千万不能被孟辰发现了，要是发现肯定是家法伺候，孟辰脾气虽然好，但是一生起气来真的不得了，纵然安煦这么死皮赖脸又无法无天，还是招架不住。
比如有一次，安煦跟朋友在外面狂欢，喝得醉醺醺的头脑发晕，愣是冒着险把车子开回了家，幸好夜深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安煦也一直努力睁大眼睛看路，总算平安到达。
回到家的时候孟辰正洗澡，安煦把衣服脱了就往床上一倒，自顾自地睡了起来。
孟辰洗完澡出来，闻到酒味第一件事就是把安煦摇醒，问，你怎么回来的？
安煦喝糊涂了连撒谎都不会，直接说自己开车回来的。
孟辰当时就火了，直接拽起只穿了一条内裤的安煦把他扔到了门外，砰地锁上了门。
安煦在门外吹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风，怎么哀求都没用，也不敢大声喊叫，怕把别人引出来参观他。
孟辰真的够狠心，连双拖鞋也不给他。
第二天凌晨，孟辰开门让安煦进了屋。安煦很不幸地感冒了，鼻涕直流，抱着一盒纸巾缩到被子里拼命擦，边擦边浑身发抖。
孟辰默默地坐在一边，一动不动，看着安煦的狼狈样发呆。
安煦的心里比鼻子更难受，哑着嗓子说，辰辰，我不敢了。
孟辰点点头，眼底尽是忧伤。
从那以后，安煦再也没有违章驾驶过，连带着连酒一起戒了，从一个马路杀手蜕变成模范司机，连条小狗过马路他都要减速让一让。
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个人。
那个和他共同经历了无数风雨的人，那个时时刻刻牵挂着他的人，那个曾经和他一起发誓要共度一生的人，那个维系着他的希望和未来的人。
他的爱人。
虽然安煦老实了，但是孟辰还是不放心，每次他出门，都一定要叮嘱几句，慢慢开，记得系安全带。
安煦最喜欢的，就是用嘴巴堵住他的念叨，然后说，放心吧。
Chapter 2
转过一个十字路口，安煦看到一家花店，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围裙，正往新鲜的花朵上喷水，鲜艳的颜色在晨光照耀下格外明亮，吸引着安煦靠边，把车停下。
多久没买过花了？安煦记得当初在大学里追孟辰的时候，最恶俗又最爱用的一招就是送花，而且专挑孟辰上课的时候，让花店的工人送到他课室。一直低调行事的孟辰常常被他整个了大红脸，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看着一大束稀奇古怪的鲜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那时候安煦爱炫富，非洲菊，郁金香，火鹤，火烈鸟，睡莲，乱七八糟什么花贵他送什么。
孟辰后来问他，你追人干嘛送那么多不相干的花，偏偏不送玫瑰？
安煦说，玫瑰多庸俗啊，全世界都送那玩意儿，我就是要让你与众不同。
孟辰笑，说，我不需要与众不同，普通点就挺好的。
安煦说，你喜欢普通的啊？那我明天送你一百支红玫瑰好了。
孟辰斜他一眼，说，今时不同往日啊少爷，你掂量掂量钱包再说话行么？
安煦默了，出柜以后，他就被父亲赶了出来，现在的钱，都是他跟孟辰一点一点辛辛苦苦挣回来的，还得付房租和过日子。
买花，已经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啦。
孟辰看到他低落的样子，安慰他说，买花干嘛，又不能吃，再说了，你没听说人家说过，花都是植物的那啥么。
安煦傻傻地问，那啥？
孟辰脸红红的很可爱，说，就是那啥。
安煦后来自己上网查了才恍然大悟，跑去厨房抱着孟辰笑了半天。
下车前，安煦翻了翻自己钱包，在心里盘算着买多少钱孟辰才不会怪他浪费。
其实就算只买一支，孟辰也一定会埋怨他说，你有那个闲钱，还不如买二两猪肉回来。
不过，今天日子特殊，结婚纪念日呢，买几支应该无所谓吧？
安煦下车，走向花店。
小姑娘看见有顾客，很热情地问需要帮忙挑吗？想买什么花？送给什么人？
安煦说，我想买红玫瑰。
小姑娘问，要几支？要配花吗？
安煦问，帮我拿够五十块钱吧。
小姑娘挺有巧思，挑了几支开得正好的红玫瑰，配上了满天星，问，这样可以吗？
安煦歪着脑袋打量那一束鲜红，旺盛得像年轻的生命一般，层层花瓣上还沾着剔透的水珠，像挂在孟辰睫毛上的眼泪，漂亮而诱人。
安煦说，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包好看一点，我要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
小姑娘冲他笑笑，点点头。
第一次送玫瑰，还真有点紧张，安煦接过花，匆匆回到车里，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的位置上。
五十块钱啊，孟辰你一定要喜欢。
安煦想起以前他问孟辰最后答应和他在一起的原因。
孟辰说，我怕你还往我班里送花，得赶紧答应你再说。
这么说来，那些花算不算他们的媒人呢？
安煦的眼神变得深情柔和起来，回忆被牵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便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
想起他和孟辰的第一次相遇，在图书馆里，他要拿最高一层书架的书，孟辰好心地帮他搬来了矮梯，然后和他相视一笑，说，梯子不大稳，你小心点。
想起他和孟辰在操场上的偶遇，他偷偷跟在孟辰身后，记下了他的宿舍门牌。
想起他没完没了的死缠烂打，孟辰头疼地给他发短信，说安煦你别闹了，太难看了。
想起孟辰把一切都交给他的那个夜晚，朦胧的月，绯红的脸，迷离的眼。
忽然很想把车加速到底，可以早点见到他的孟辰，不过……
他会生气吧？
Chapter 3
前面有点堵车，安煦耐心地等着，目光又落到身边那一束玫瑰上，思绪跟着飘远。
前几天才换的新车，开着真不习惯啊，真怀念以前他和孟辰合伙买的那辆小破二手车。孟辰把大学四年存起来的奖学金全部给了他，再加上他自己东拼西凑的几万块钱，总算换来了他们俩的第一个共同财产。
比起他以前的车子差得多了，可是开着特别的爽快，孟辰在他旁边开玩笑，说车破点好，那你就会小心开了，这个小马达，估计想超速驾驶都有困难。
安煦得意洋洋地说，我不觉得它破，我觉得这是全世界最好的车。
四年前，他就是开着那辆车，载着孟辰，逃离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那天，他的父亲跟他说，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永远别再回来。
他拽着孟辰就走，孟辰受了伤，走得很慢，安煦干脆把他背了起来，边走边念叨，以后我就你一个家人了，你得对我好点儿，我也对你好点儿，成么？
孟辰趴在安煦背上，小声地问，安煦，你不后悔么？这是你家。
安煦回答，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家。
孟辰把脸埋进他的肩膀里，安煦感觉到衣服上濡湿了一片。
安煦说，孟辰，别哭，跟我好好过日子，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安煦从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不管做了什么荒唐事爸爸妈妈都舍不得对他怎么样，只能拿孟辰出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孟辰一直瞒着安煦，身上有伤，要么藏着掖着，藏不住了就说不小心摔的，或者遭抢劫了。
最后谎话编得连安煦这个神经粗得堪比钢筋的都瞒不住了，安煦一怒之下带着孟辰回家摊牌，要么接受孟辰，要么断绝关系。
其实想想孟辰跟了他挺冤挺不值当的，当初人家就对他没意思，好好的正常男人，被他拐上了邪路，跟自家爹妈闹翻了不说，还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多罪。
安煦把孟辰放到车上，说，这话我问你才对，你不会后悔吧？
孟辰脸色苍白，勾起嘴角笑笑，说，不后悔。
安煦说，那就成了，现在我们俩是真正的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啦，就算以后要一起喝西北风，你也只能认啦。
孟辰点头，认了。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是太惨烈了，两个大学刚刚毕业的人，因为安煦父亲刻意的为难，找不到工作，房租一拖再拖，房子换了又换。生活条件的一落千丈和找工作时的处处碰壁让安煦脾气变得暴躁无比，动不动就冲孟辰摔东西，骂脏话，孟辰一直默默地忍耐，等他闹够了，就一点一点地收拾，半句怨言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