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6)

听着老妈在那边挂了电话，我在阳台站了会儿。心里还有点惆怅，我不想进屋去影响陆晓的心情，他对我家来的电话特别敏感，总觉得我随时都会因为对我父母良心不安而跟他分手，尤其看着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跟着在旁边七上八下，自己胡思乱想。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我喜欢陆晓，比他想象的要早得多，他一直猜测我到底是被他强吻前就有了点想法，还是之后才开始产生那种感觉的，我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他，我高中的时候就暗恋他了。

陆晓这人，不了解他的人会觉得他挺讨厌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改不掉的劣根，比如骄傲，比如嚣张，比如自以为高人一等，说话不留情面，所以一直以来，喜欢陆晓的人多不胜数，对他咬牙切齿的同样大有人在。

我么，作为他的同桌和上铺，我只觉得他像个孩子一样，还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温室大棚里长大，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不知道是因为家庭还是性格的差异，陆晓不大爱搭理我，我也很注意地跟他保持着距离，尽量不去惹他。

虽然他常常在没带书的时候，很霸道地把我放在课桌中间和他共享的课本慢慢地挪到他自己面前；虽然他常常在早读的时候没问过我就从我抽屉里翻出作业狂抄；虽然他常常在考试的时候，不等我做完就用胳膊肘拼命暗示我把试卷摊给他看。

虽然他常常在迟到被抓住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在登记本上写上我的名字。

我还是不讨厌他。

相反，很多时候我觉得他很可爱，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生气的时候会骂脏话，高兴的时候会很张扬地大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养成了远远地观察他的习惯。

喜欢看他在球场上打球，不管赢了输了都无所顾忌地大喊大叫，喜欢看他被老师训话，或不耐烦或努力憋着笑的表情，喜欢看他上课偷偷睡觉的样子。

可是这些很淡很淡的喜欢我都只能放在内心的最深处，我对自己说，过了高考，就好了，我们俩各奔东西，再也不会见面，他会很快把我忘记，而我，也会试着努力忘记他。

再次和他重逢，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这样的巧合，让你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无常。

说实话，在大学见到他那一瞬间，我一点高兴都没有，只觉得特别没面子。他的眼神说不上来是同情还是嘲讽，好像我来到这里，特别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味，所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躲着他，看到他连招呼都不愿意打，高考的失利让我倍受打击，消沉得不得了，我看不得人家对我的幸灾乐祸。

不过后来陆晓终于被我的刻意冷漠激怒过来跟我吵架的时候，我才明白，他其实才是最自卑的。真奇怪，他有着那么出色的外貌和家世，居然会自卑。

他一直觉得我看不起他，假惺惺地装清高，其实我没有，我只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我喜欢他，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做事会考虑后果，不像陆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任性十足。

但是我没想过，他也会喜欢我，并且比我勇敢得多，连死缠烂打都用上了。那段时间我挣扎得挺痛苦，想啊想啊想了很多事情，思索了反省，反省了再思索，最终还是没敌过蛰伏了好几年的渴望。

某个晚上，当他再次贴上来要亲我的的时候，我没再像往常那样一本正经地拒绝他，而是回应了。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品尝他的味道，有点沉醉得不知所以，陆晓比我还要高兴，眼睛亮得跟路灯似的。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不大会说好听的逗陆晓开心，但是我尽我所能去对他好，去照顾他，他虽然总抱怨我像根浮木一样没有情趣，可是每天见到我，依旧是一脸的阳光灿烂。

那是一种陌生的，全新的幸福感，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忽然变得不够用，每天晚上分别的时候，我都想再多看他一眼，再多跟他说一句话。

只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钱。

陆晓家里很富裕，为了让自己站在一个跟他平等的位置上，跟他在一起我从不来不肯花他一分钱，甚至很多陆晓的开支，我都会主动揽下。我想得有点远了，我是担心将来他向家里出柜的时候，他家里人会以为我是个见钱眼开的骗子。

看着银行卡里急剧减少的数字，我心里跟火烧似的烦躁，后知后觉地开始到处找兼职，努力想要把超支的钱补上。那时我妈刚摔伤了腰住着院，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我开不了那个口问他们要钱。

陆晓对我的这份固执很不理解，我知道他是心疼我兼好几份职，为了为数不多的钱把自己累得跟条狗一样，也就由着他去牢骚，从来不多作解释。

直到有一天他抱怨说我为了挣钱好几天都看不到人影，还不如直接用他的钱。

为了这句话，我直接跟他冷战了，别人不理解我可以忍受，但是为什么偏偏是我最爱的人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还要不停地触碰我的底线，他明知道我不爱跟他提钱，却一再地挑战我的忍耐。我当时脑子真的是气得乱七八糟的，连揍他的心都有了。

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冲动。

冷战的第二天，我清醒过来有点后悔，我跟一个不懂事儿的孩子较什么劲啊，又不是不知道他在这方面缺根筋，他也只是关心我而已，这会儿他肯定伤心了。

可是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肯定就会有更多次，他永远没办法明白，在我心里压着的是多沉重的一块石头，我其实特别怕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不是因为我们是同性恋，而是因为我们俩悬殊的背景。我自尊心太强，没办法忍受别人践踏我的尊严，藐视我的家庭，怀疑我的爱情另有目的。

我想到了分手。

虽然我爱陆晓，但是我们的未来让我觉得喘不过气。

我不再给陆晓打电话，躲开一切他可能出现的地方，陆晓大概也生气了，一直都没来找我。

那几天，我每天都睡不着觉，发了疯地想念陆晓，一想到我们要就此分开，心疼得连流眼泪都没有力气。有一个声音，无时无刻在我耳边说，算了吧，和好吧，毕竟你那么爱他，他也那么爱你，为什么就不能克服这点小小的困难呢？

后来，陆晓终于扛不住了，一脸不高兴地找到我，眼里有受伤，有后怕，有示弱。

这些天来可笑的固执轰然倒塌，我用尽力气地抱紧他，在心里发誓，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他不放弃，我一定跟他坚持下去，再也不放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对陆晓发过脾气。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回过头，陆晓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我身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默默地伸出手握住我的。

我侧过身把他搂进怀里，心里的难受好像忽然变得没那么强烈了。

池跃：生日快乐

午觉醒来，我走出客厅，看见陆晓窝在沙发里居然睡着了。臭小子，刚才叫他睡他死活不肯，还振振有词地说睡太多智商会下降，他智商都已经够低了，不知道还在挣扎个什么劲儿。

客厅很热，陆晓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睡得很不安稳。我走过去用纸巾帮他擦了擦，打开了风扇。一阵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扬起，他睫毛抖了抖，翻了个身继续睡，表情很像一只初生的小狗，有一种湿漉漉的可爱和无辜。

我在沙发边蹲下，细细地看他。

陆晓的脸很干净，嘴唇的颜色淡淡的，但是很饱满，嘴角微微翘起，让我看着很想狠狠地亲一口。

今天早上他的洗衣计划搞砸了，一直到我睡觉前他都讪讪的，眼角一直偷瞄我，似乎很担心我生气。

小傻瓜，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么小的事情跟他生气呢？相反，他想帮我分担家务，这个认知让我很感动。恋爱以来，他一直都在为了我改变自己，虽然很慢，但是他的确在努力。

半个小时以后，陆晓的呼吸蓦然加重了一下，然后哼了两声醒了过来，看见我愣了一下，含含糊糊地问几点了？

“小笨狗，四点多了。”我掐了掐他的鼻梁，问：“怎么不跟我一起睡？”

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伸手勾着我的脖子，说：“本来没想睡，可是一个人太无聊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凑过去，终于实现了那个遐想了半个小时的吻，陆晓嘻嘻笑着，配合地张开嘴，他的舌头是温热的，滑溜溜口感不错，我含在嘴里，轻轻地咀嚼吮吸。

亲着亲着，我忽然开始有点想法了。手从陆晓的衣领伸了进去，我轻轻地抚摸他的锁骨，吻从他的嘴唇滑到下巴，最后落在他的喉结上。陆晓动了动，想要推我，可是手上没怎么用劲。

我知道他不喜欢在沙发上做，虽然拒绝的时候一般都不怎么坚定，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集中精神调整了一下呼吸，我帮他整了整衣领，在他脸上亲了亲，说：“晚上再继续。”

陆晓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拉着我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跟着我进浴室洗漱，我刚刷好牙，他就打开水龙头哗哗地洗脸，然后像小狗一样甩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