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30)
梁笑问，人家都没回来你急着搬干嘛？跟他玩儿人去楼空啊？
我说，太仓促了，省时间。
梁笑点头，没继续刨根问底，我蹲太久了又开始头晕，只好站起来说，我去洗把脸。
快步走进卫生间，我把门关紧，打开水龙头，伏在盥洗台边，咬着牙，虚弱地流眼泪。
眼睛的酸楚比不上心里的锐痛，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以为我已经对这种折磨人的感觉麻木掉了，可是每次想起，还是难受得脑子要爆炸。
我从来没想过会跟池跃走到今天这步，没想过居然会是我，跟池跃说分手。可是我没办法，我知道池跃下不了决心离开我，知道他夹在中间比谁都要痛苦，知道如果他甩了我，一定会内疚一辈子。事到如今，我还让池跃为难，太残忍了。
当初在看到他短信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有了种全部完蛋的预感，我不敢给池跃回，怕下一条他就跟我说分手。这么多天，我都没心情再做任何事情，就是等着，等着他来跟我做最后的决定。
终于，等到我的精神已经快要崩溃的时候，我等不下去了。
不管是谁先开这个口，结局都改变不了，何必这么徒劳地拖时间呢？就跟赛跑似的，比赛一结束，输赢就已经尘埃落定，如果非要看着人家上领奖台才死心，那就是自虐。
毕竟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得上他的父母，他会犹豫，证明我在他心里面已经足够重要了。
我该满足的。
这么久以来，他都不肯主动说爱，我为了这个生了无数次气，总是觉得委屈和不公平。直到现在，我才深刻地体会到，池跃一直都默默地用他自己的方式，包容我，照顾我，爱我。他总是背负着我看不见的重担，承受着我不能理解的压力，却还是坚强地撑起了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我一直都任性地，自我地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不会为他分担，在最后的关头，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塌？
再说，我也没什么好想的，我只是帮他把该说的话说出来，仅此而已。
把脸擦干净，我打开门走出去，梁笑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
“陆晓，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摇头，出来的时候我照了照镜子，看得我汗颜，我都不知道人的眼睛能肿成那样，真的跟核桃差不多了，梁笑居然一直忍着没问，还能听完我不着边际的胡扯，我都佩服他的耐心。
“到底怎么了啊？”梁笑急了，拽得我的手生疼：“是不是池跃欺负你了？你说话啊！”
“别问了，没事儿就是没事儿。”我甩开他，走到房间里自顾自地收拾，梁笑紧跟进来，我知道他是真的上火了，眼神挺恐怖的，认识这么久我没见过他动怒成这样。
“池跃那王八蛋在哪里？我帮你揍他去。”
“跟池跃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梁笑，你就别添乱了。”
“我添乱？”梁笑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大概是气到不行了，喘息声急促起来。
我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一点，慢慢地说：“我跟池跃分手了，是我提出来的。”
“为什么？”
“……我俩爸妈都不同意，我投降了。”这样想我能稍微好受一点儿，就算他父母同意了，我这边也不一定能成功，对吧？所以，这次不能全怪他，其实我也是挺顶不住压力的人，这事儿轮到我头上，说不定我还没他撑得久。
梁笑无言了，沉默半晌，他问：“你怎么不试着争取？”
我想，要是事情还没发生，我大概也会这么想的，为什么不争取？现在我只想问，为什么要争取？明知道不可能还非要试试拿鸡蛋碰石头？要是池跃他妈妈真在手上划一口子我们俩这辈子都不用安生过日子了。
“没用。所以我都让你别揭我伤疤了，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说这事儿。”
梁笑果然不再问了，我觉得他应该是能理解我的，我一直都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他一定能懂我现在心里有多难受。
忍痛割爱，原来是这么惨烈的一件事儿。
梁笑走了以后，我就在家里呆着，等池跃回来。
我想，我不再奢求什么，我就跟他再说说话，说完我就走，一定不会再回头。这段感情是我开始的，由我来结束，挺合适。其实盘根究底，我当初就压根儿不该去招惹池跃，我那时候总想着自己痛不痛快，却从来不去考虑他。池跃也是个神经病，明知道以后没个好结果，还愿意跟我瞎搅和。
我说他怎么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是预见了今天的一切啊。他当初怎么就不放手呢？怎么非得跟着我往下陷？
想着想着又开始头疼，我决定停止无意义的思索。我们俩都是成年人了，而且还是男人，即使真的很痛，也不应该闹得太沸沸扬扬。心平气和，好聚好散，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是我们能选择的，最好的结局。
池跃第二天中午进的门，我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
我以为我不会哭了，可是我依旧没出息，我才张了嘴想说句你回来了，眼泪就先刷地滑落下来。
池跃比我想象的还要憔悴，看得我揪心。
他默默地放下行李，走到我面前，把我抱进怀里，我顺势把眼泪都抹他衣服上，不想在他面前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池跃哽咽着说，陆晓，咱们别分了，好不好？
我一抽一噎地问，你有办法么？
他不说话了。
我说，池跃，别傻了，要是他们真的有什么意外，你会恨死我的。
与其让他煎熬着记恨我，不如让他遗憾着想念我。我因为这个想法感到了一丝徒劳的安慰，不知道能不能也安慰安慰他。
池跃抱着我的手越收越紧，我肋骨被他勒得生疼，呼吸有点困难，却没有阻止他。
“晓晓，对不起。”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真切切地听见他哭了。
池跃哭了。
我觉得我要再这么跟他说下去，我一定会崩溃，池跃压抑的呜咽声折磨着我的心脏，我一咬牙，推开池跃，拖起我的行李箱，逃难一般地走了。
把门关上的时候，我在心里说，池跃，再见。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宿舍里气氛有点紧张，我知道梁笑不是乱说话的人，大概是因为我脸色真的太难看了。
当初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我那么高兴。
而现在，我死气沉沉，拖着自己的东西回来，真的像极了古时候被休掉的女人，讽刺到极点。
肖鸢几次都看着我欲言又止，的确，这事儿没法劝，女人被甩了还可以骂两句负心汉，我被甩了，还是自愿送上门被甩的，我能怨谁？
我不但舍不得责怪池跃，还希望他能真的把我放下，好好做一个孝顺的儿子，再也不要惹他爸爸妈妈生气了。
虽然在我内心深处，我比谁都不甘心，比谁都不服气，比谁都后悔做了当初的决定。
梁笑这几天寸步不离地陪着我，特别积极地找话题跟我聊天，我打不起精神应付他，可是又不好意思不理不睬，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应着。
我还是觉得，感情的事情只能自己处理，如果自己这关过不去，别人再热衷都是徒劳。我知道梁笑对我的事情尤其上心，我难过他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我只想一个人试着慢慢适应没有池跃的生活。
其实如果不是恋爱了，我和池跃根本不可能有交点，上课，吃饭，宿舍，都不在一起，想要偶遇比登天还难。大部分时间我会庆幸老天这样的安排，但是有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在熙攘的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
想念与日俱增，我控制不了。
再一次睁眼到天亮，我不想再硬撑着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去上课，我听见宿舍的人起床，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不去了，帮我请假，然后继续睡。
中午起床以后，宿舍里还是没人，我把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发呆。梁笑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饭盒，说，吃饭吧。
我没胃口，说你放我桌上吧，我现在不想吃。梁笑没理我，打开饭盒，递到我面前，我不接，他就这么递着。
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拿了过来，一阵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我看着饭盒里面的牛肉，眼睛被热气熏得发烫，模糊一片。
梁笑在我身边坐下，掰了筷子给我，说：“吃吧，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还特地到校门口去买的。”
我慢慢地吃，头埋得很低，不想让梁笑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陆晓，你要是真的难受就哭呗，这里就咱俩，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没难受。”我嘴里嚼着牛肉快速地回答，脑子里想的却都是池跃，想着他总是趁我不注意把自己的菜拨到我饭盒里，然后看着我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笑着说真像只猪。
梁笑拍拍我后脑勺，说：“陆晓，别想了。我也试过这种感觉，那时候也觉得天塌下来了，不过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没事了。”
我吸了吸鼻子，强笑着跟他说：“孟梦不是你初恋么？安慰人也不带这样胡编乱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