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契黑白(19)
曹帆看着这院中的情况,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他走进院中,推开屋门:“老叔在吗?”
听到曹帆声音,柯年顺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来人是曹帆,他是一脸意外,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连忙打招呼:“哟,是帆子啊,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来了?”
曹帆将手里的两盒礼品举了举,笑着说:“过年的时候忙,也没过来看看。今天有空,我就过来走走。”
看着曹帆举着的礼品,柯年顺受宠若惊,他连连说着“你太客气了”,手半伸着,似乎想把东西接过去,又好像怕这样太过失礼。曹帆见状笑笑,他扬了扬下巴指向里间,问:“咱俩进屋?”
“哦你看我都忘了!”柯年顺一拍脑袋,赶忙说,“走走走,进屋坐!”
曹帆微笑着拎着东西跟着柯年顺走进里间。屋里的情况与屋外一样惨淡。所有的家具装潢都与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炕上的炕席从竹席变成了革席。席子上放着一张小炕桌,桌上桌下零零散散地铺着许多纸张,有打印纸,也有报纸。
注意到曹帆的视线,柯年顺连忙过来把炕上的东西推到一边,还下意识地用衣袖擦了擦炕沿,然后对曹帆说:“屋里有点乱,你快坐,快坐!”
曹帆将礼盒放在炕边,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堆纸张,似乎看到了柯阳的名字。
柯年顺没注意曹帆的小动作,他把曹帆让进屋,就转头出去,过了一会儿端进一杯水进来。他双手将水杯放到曹帆面前的炕沿边,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家里也没茶,就只能让你喝白开水了。”
“没事儿老叔,您就别忙活了。”曹帆说。
柯年顺笑笑,他想起了昨天的事,开口道:“昨天,你爷爷的寿宴,挺热闹的吧?”
“嗯,老爷子挺高兴。老叔您也应该去来着。”
听到这话,柯年顺勉强地笑笑:“我就不去了。你爷爷88大寿,那么高兴的日子,我过去……不太好……”
曹帆突然有些心疼起面前的这个老人来。昨天村里人对柯家一家子的态度曹帆看在眼里,他可以理解大家对强/奸犯的厌恶,可是他不能理解他们将这厌恶迁延至一个无关的老人。虽然人说“养不教父之过”,可是,就冲当初柯老叔给自己儿子的那一“窝心脚”,曹帆就不觉得柯老叔在教子上有那么大的错误。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错,这错难道就严重到了十几年如一日的冷暴力,将一个失独老人排斥在所有的群体活动之外么?
或许是常年游走于黑白的缘故,曹帆不知怎的竟有点兔死狐悲的莫名伤感。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有一天他也犯事进去了,村里面的这些人,会不会也对他的父母甚至是亲戚嗤之以鼻?
柯年顺见曹帆没说话,以为自己的话让他尴尬,不自觉地动了动身子。曹帆这才意识到刚刚走神了,他连忙笑笑说:“老叔您太见外了,我爷爷昨天拿到您的红包,还数落我们几个不懂事,应该把您请过去来着。”
曹帆这句话是顺口编的,然而柯年顺听到却很感动:“说起来,你爷爷真是,对谁都特别好。有几次他散步看到我,都和我说话儿。我年轻时候的那些事,他都记得特别清楚。”
“是,老爷子88了,一点儿都不糊涂。”曹帆接口,“我小时候上树偷鸟那些事儿我爷爷都还记得呢!”
两人打开了话匣子,热络地聊了一阵子。曹帆有意想哄老人开开心,全挑着有趣的事说。他本就风趣,这会儿刻意表现,果然把柯年顺哄得高兴许多。两人聊着聊着又聊起了当初曹帆把自己的脚割伤的故事,不禁又再次笑了出来。
“老叔,这些事儿你记得这么清楚啊,我就记得是我自己弄伤的,好多细节我都记不清了。”
“那时候你们都还是孩子嘛。”柯年顺笑着说,继而表情转为感慨,“唉,孩子的事儿,哪个当爹妈的不记得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曹帆便知道柯年顺又想起儿子了。他不由得看向一旁的那一堆关于柯阳的文件,心中不禁感慨。虽然对于大众来说柯阳是罪有应得,可是对于他的父母来说,那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是他们曾经的快乐的源泉和生活的希望……
曹帆收起了嘴角的笑意,他从衣兜里掏出两千元钱,连着自己的一张名片一起递给柯年顺,柯年顺连忙推拒,可曹帆却不由分说地把钱硬塞进他手中。他握着柯年顺的手,真诚地说:“老叔,你一个人生活不容易,以后要有什么需要侄子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柯年顺没想到曹帆会说这话,他握着钱,眼中从震惊转为感动,继而浮起了一阵薄雾。
曹帆不太见得老人哭,于是松开了手准备告辞:“那先这样了。老叔我先回去了。”
柯年顺跟着曹帆送出屋外。他握着钱看着曹帆的背影,几次想要开口,却都犹豫了回去。然而就在曹帆走入院中即将离开的那一刹那,柯年顺终于下定了决心——
“帆子!”
“嗯?”曹帆一回头。
柯年顺吸了口气,诚恳地说:“有件事,老叔想求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去该是曹帆许杰的戏份了。
这些天写到了不少农村的戏份,想到了很多小时候跟着姥姥去乡下玩儿的故事。我曾经想过将来为我的姥姥写部传记,写一写那个年代的一个女人的不易。希望哪天我实现这个愿望。
☆、疑团
听到柯年顺说需要帮忙,曹帆停住了脚步:“怎么了?”
“帆子,”柯年顺犹豫了一下问,“你在城里面,应该认识不少人吧?”
曹帆一怔,继而点点头:“还行。怎么了?”
柯年顺又不说话了。他站在那里,表情纠结,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曹帆见状走回两步,诚恳道:“老叔,您有什么事儿就直说。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柯年顺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开口道:“是这样,年前的时候,有个警/察来我们家,跟我说了几句话,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柯年顺顿了顿,甚至下意识地看了下周遭,而后才说,“他问我是不是柯阳的爹,又问我儿子当初是哪天、在什么地方犯的案子……”
“他问你这些干嘛?”曹帆皱眉,这事不都过去好多年了么?怎么还会有人来问?
“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我就问他你是谁,你问我儿子的事儿要干嘛。他跟我说了句他是警/察,姓刘,说就是来跟我确认一下,然后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他有没有说他是哪儿的警/察?”
“没有,他没说。但是我听他口音,应该就是我们这一片儿的人。还有,他在我这儿的时候接过一个电话,我听他电话里好像说了一句‘我一会儿去耙犁铺看看’。”
“耙犁铺?”曹帆皱眉。他觉得自己也算跑过许多地方了,却从没听过这么个地方。那边,柯年顺还在继续讲述:“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我总觉得那警察有话没和我说。我想去找那个警/察问问,可是我问了几个人,都没人听过‘耙犁铺’是什么地方。我觉得那人一定是发现了我儿子的案子的什么事儿……”柯年顺说着,拉住曹帆的手,“帆子,不瞒你说,当年阳子那案子,我和他妈都不相信是他做的。阳子他妈那些年一直到处上告,到她没的时候都不相信是儿子干的……前两天晚上我做梦还梦到阳子了,他跟我说他是冤枉的,让我一定帮他伸冤……我觉得,我儿子大概是死不瞑目……”
柯年顺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流满了满是沟壑的脸颊。曹帆看着心有不忍,他一边帮老人去擦眼泪,一边劝慰道:“老叔,您别哭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想让我帮您去找到那警察,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