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小事(67)
第N次对自己说再看五分钟，程若又翻了一页，还没开始看，一个人突然从身后猛地抱住了他，手臂绕过他的肩膀箍在他的胸前，力气大得吓人，程若一个哆嗦，差点把手里的书扔出去，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是不是有人想绑架他。
别说，这架势真的挺像的，如果后面的人再手拿一块毛巾，捂着他的嘴巴，就完美了。
当然这个想法很快被程若自己唾弃了，一是没有人会脑残到挑这种地方实施绑架，二是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可绑架的价值，三是……
他已经听见了卫桥在他耳边发出的低沉的笑声。
狠狠地一肘子过去，程若回过头，压低声音说：“你真是无聊当有趣。”
“可是你的反应很好笑啊。”
“我都快吓死了怎么好笑啊！”
卫桥憋着笑，问：“程若，你知道吗？”
程若没好气：“知道什么。”
“我特别喜欢你这种又气又急的表情。”
“我就不恭维你品味了，神经。”
卫桥笑着放开程若，拿过他手上的书，封面上，一个男人在光影交错中，正以优美的姿势准备入水，顶端是一行英语，Breaking the Surface。
“Louganis的自传啊，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程若惊讶地问：“你知道他？”
“他是我偶像呢，回去给你找他跳水的视频，简直帅呆了。”卫桥翻了翻，合上还给程若：“不过书我没看过，你知道我最怕英语了，国内好像没有中文译本。”
“哦……我也是勉强能看懂而已。”
“不错，借回去看看吧。”
“嗯。”
借了书从图书馆出来，一直都欲言又止的程若瞄了瞄身边的卫桥，犹豫地说：“你知道么？其实Louganis除了是世界冠军，还是一个……”
“同性恋嘛，我知道。”
程若抿抿唇，不说话。
卫桥关切地问：“怎么了？”
“……他对全世界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你觉得这是勇敢还是……还是……冲动啊？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么？”
卫桥沉默片刻，程若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紧张地竖起耳朵。
“我会……”过了许久卫桥才开口，还故意拉长了尾音，吊足了程若的胃口才继续说：“会让一个叫程若的笨蛋决定。”
程若愣了几秒钟，咬了咬嘴唇，不自在地说：“我只是问，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会怎么做，又没有问你自己。”
卫桥笑了笑，看着程若，眼神很认真：“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不会反对，只要你还和我在一起，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也是……”
“呵呵。”
“哎，对了，你听说唐安宇带施映霖回家了么？”
“以唐安宇和施映霖那种不上头条不罢休的作风，你觉得还有人不知道吗？那天你是没看见唐安宇脸上一座五指山的样子，搞笑死了，我和少丞陆斐去参观，都被赶出来了。”
程若惊讶地问：“他被打了？”
“嗯，据说是被他爸打的。”
“那他们俩算是名正言顺了吧。”
“还不是呢，说是他爸不同意，现在连家门都不让他进。”
“哦……”程若挠挠头：“可是我看他们这几天也没有很难过的样子啊。”
“小唐嘛，一根粗神经，才不会想那么多，而且你别看他平时那么粗鲁，关键时候还是挺靠谱的，施映霖被他保护得滴水不漏，也没机会难过啦。”
“说的也是。”
两个人并肩走到公交车站，车还没来，卫桥问：“程若，是不是你爸爸妈妈发现什么了？你现在对这事儿好像很敏感。”
程若垂下脑袋：“嗯，有点怀疑吧。”
“什么时候的事儿？”
“暑假的时候。”
“呵，你可真能憋啊，现在都快寒假了才说。”卫桥哭笑不得：“不过还好，总归是说了。”
“我又不是故意不想说的，是忘了嘛。”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程若想了想，问：“真的随便我决定吗？”
“对。”
“那就……说了吧？”程若小心翼翼地观察卫桥的表情：“我不想瞒着他们。”
卫桥坦然地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放假了我就说，要是我被他们赶出家门，你可要救我。”
“没问题，到时候我就是英勇的骑士，义不容辞地拯救落难的王子。”
“王子你个头啊！”
“哈哈哈……”
时光在打打闹闹中飞逝，年轻的生命快乐而充实，然而，冬天翩然在这个城市降临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和沈唯有关。
法院院长卓光启下马，在被调查的这段日子里，不少与之相关的一把手都被牵扯了进来，其中就包括了公安局长，沈唯的父亲沈泓。
就在立冬这天，沈唯亲眼看着表情严肃的几个人来到他家，很客气地“请”走了他的父亲，沈唯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仗势，可也明白，这叫做……隔离审查。
离开的时候，沈泓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平静得近乎冷漠，只有在经过沈唯身边的时候，他才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听话。”
这个笑容里，掺杂了太多的情绪，但是因为持续的时间太短，没有人能从中琢磨出那一刻，沈泓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沈唯愣愣地看着父亲消失在门后，脑子一片空白。
他一直赖以生存的世界，在短短的几分钟坍塌，这个世界造就了沈唯，造就了他的骄傲和虚荣，自负和张扬，不管是好是坏，终究是他无法分割的一部分，而他眼睁睁地看着它瓦解，却无能为力。
许宁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算算日子，他已经至少一个星期没看见沈唯了。
沈唯本来就不爱上课，现在干脆是完全不在学校出现，手机也是一直关机，许宁试着拨过去，每次都转到留言功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挂断。
这个时候许宁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沈唯平时除了来自己家里，还能去别的什么地方，他也没有沈唯的地址，更没有他其他朋友的电话，如果他故意失踪，那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他。
是……终于腻了么？许宁闭上眼睛，心里滑过一丝苦涩。
如果想分开，直接跟自己说不就好了吗，何必大费周章消失呢？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难缠到要躲到天涯海角才能摆脱的人？
沈唯，这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了。许宁自嘲地笑了笑，想起前不久两个人在这间房子里度过的，勉强还算是温情的日子，恍然间觉得很不真实。
原本还以为这天到来的时候可以坦然面对，可是……
许宁想，也许对沈唯的依恋，已经远远超出他自己的预期了。
“许宁，这是干嘛呢，冬眠啊？你当心教练过来涮你。”骆佳桐在池子边给许宁计时，看着秒表上的数字，十分无语。
四百米游了五分半，简直就是找抽了，这还是那个摔了个跟头还能拿名次的游泳黑马么？就算是冬天来了，也不至于退步这么大吧？
许宁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调了个头继续游，平时矫健敏捷的泳姿在此时好像带上了一点拖沓和沉重，骆佳桐脑子转了转，难道是旧伤复发了？
“哎，小宁宁，你要不要上来休息一下啊？”等到许宁再一次靠岸，骆佳桐好心地建议，没想到那家伙看都没看他一眼，居然又游走了，骆佳桐急得大叫：“哎！你跟谁较劲呢！”
许宁不能停下来。
许宁，我知道我很差劲，给我点儿时间，我会学着好好爱你的。
那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明明那么真诚，那么投入。
为什么一转眼，他就彻底从自己生活里抽离了？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许宁就差点被自己呛到，他猛地回魂，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岸边，上岸。
骆佳桐被吓了一跳，看着湿淋淋的许宁，说：“你今天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许宁无视了他的揶揄，抓住他的胳膊急急地问：“小骆，你认识经济学院的人吗？经济学院金融系，我们这一级的。”
“……呃，我想想。”骆佳桐歪着脑袋寻思片刻，说：“好像认识，不过不熟，在学生会认识的。”
“谁？能不能给我电话？”
“哦好，哎我说你到底干嘛？”
“你先别问了！以后我会跟你解释的！”
“那你等我去拿手机，哎！你别跑这么急，还想摔个四仰八叉是不是？”
骆佳桐从更衣室的储物柜里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找出一个名字：“就是这个，杨鸥。”
许宁在自己手机里按下了那个号码，深呼吸一口，按了拨出。
“你好？”那边传出来一个好听的男中音，许宁咬咬嘴唇，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是金融的杨鸥吗？”
“嗯，我是。”
“我，我是……呃，其实，我想找的是你们系的凌少丞，可是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可不可以麻烦你把他的手机号码告诉我？”
“哦，这样啊，少丞就在我隔壁宿舍，如果你现在急着和他说话，我把手机拿过去给他，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