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网[刑侦](394)
撒谎?他当然知道自己在撒谎。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自由的,平安的应呈,恍惚想起了去年那个站在拘留室里张开双臂转了个圈说「我们这条件还不错吧」的嫌疑人应某,然后又想到了那个下着雨的深夜向心脏捅去一刀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说过会用尽一切努力去保护应呈,而现在,他正在这么做。
于是他突然笑了笑:“我想,你拿到的证据应该不止这么一点吧?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凶手,而所有的证据也都是这么告诉你的。”
“那就给我解释清楚,照片里发现的血迹为什么会含有抗凝剂!”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发病的时候自残储存下来的吧。”
“没事用抗凝剂储存自己的血玩?”
“你该不会试图理解我这个精神病人的思维吧?”
他脸上挂着平淡冷静的微笑,曾几何时这个笑容还有着令人心安的感染力,可现在却只让人觉得绝望与愤怒,那种一心求死的态度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超脱尘世的悲悯。
他说,“反正我是个病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记得。但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指明我是凶手了,这就是事实。
再加上我有自首情节,不会判很久的。应呈,就这样结束吧。
我已经背着三十多条人命潜逃了二十多年,是时候为自己的过去负责了,给我一个解脱吧。”
审讯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头皮发麻。秦一乐咕咚吞了口口水,不敢抬头,却在桌子底下看见了应呈攥得太紧以至于微微颤抖的拳头。
不开玩笑,他真的觉得有必要给自家老大上一整瓶速效救心丸。
江还这一番自以为是的「大义凛然」,简直是把他当警察的那些警训警誓按在地上摩擦。别说是自家老大了,连他都觉得有些心梗。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的时候,视线里应呈那只攥得「咔咔」作响的手又陡然放开了,只见他呼出一口浊气,连肩膀都放松下来,像是放弃了挣扎般疲惫地说:“江还,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还目光灼灼,坚定地说:“想让我自己受到应受的惩罚。”
“我们现在有受害者家属的指认,可以证明你在受害者死亡的前几天接触过他。抛尸现场有你的血迹,监控拍到了你驾驶抛尸工具前往抛尸现场的正脸画面,也拍到了你离开现场的背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现在铁证如山,我们甚至可以零口供定案!”
“我知道,我是罪有应得。”
“你知道个屁!画面很模糊,我根本不能确定那真的是你!血迹里检出了抗凝剂,你身上还有束缚伤,我合理怀疑你是受人胁迫被人栽赃陷害。也就是说,监控完全有可能是造假的!”
“不!是真的!是我!”
应呈忽然站起了身,绕到桌子前面一屁股坐在了桌上,冷笑着说:“确实,以现在的证据足以无口供定案,但我们国内讲究无罪推定,也就是在证明任何一个人有罪之前必须要先假设他是无罪的。
江还,现在我无法百分百证明你有罪,抗凝剂使得所有证据都有了无效的可能。也就是说,你现在是无罪的。拘留的时效早就过了,你可以回家了江还。”
江还因震惊而瞪大了眼:“可……我……”
他一弯腰就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呼吸洒在江还脸上,令他无端打了个冷颤。只听应呈用冰冷的声音说——
“当然,前提是你还有家。”
“不!你不能放我走!我真的就是凶手!”
应呈笑容恶劣:“我说了,没有人能证明这些证据是有效的,怪就怪他舍不得当场捅你一刀,反而用了保存过的血迹!既然血迹可以作假,那监控当然也有可能作假!”
“监控有没有动过手脚你们用技术手段甄别一下就知道了不是吗!”
“当然可以,但就算我能证明监控没有动过手脚那又怎样?画面那么模糊,我打报告也只能说是「疑似」。
你知道「疑似」在法律上代表着什么吗?
并不是「有可能是」,而是「不是」!
所有的不绝对确认词汇在法律上都等同于否认!而唯一板上钉钉能作为直接证据的所谓「生物证据」,却混进了抗凝剂!”
应呈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没想到吧,你……不对,是你们,也会有棋差一着的时候?”
江还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猛一下抬起了头:“不!我自己就可以证明!我从欣和洗车行对面的路口开到杨家路,拐到胜利二弄,中间两次都是红灯,然后走那条土路,应该没有名字,总之我顺着那条路一直开到了油漆厂,把车丢在那里。你可以查!路线一定没有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