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不僵(58)
黄诗棋:“我也觉得。”
李焕:“切。”
顾西恩对李焕说:“既然这样,我看黄诗棋确实对你依依不舍,你如果还对她有那个意思,就不要再闹得跟打仗一样。试着用正常人谈恋爱的方式相处一段时间,慢慢了解了解,你们俩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如果到最后彼此都觉得还不错,可以考虑结婚。”
“谁要跟她结婚。”李焕没好气地说。
黄诗棋瞪其一眼,回过来开心地对顾西恩说:“哎呀,从我第一面见你,就觉得你跟我特亲,看来女人的第六感果然没错。”
陆川宁终于开口笑道:“这红娘做得挺专业啊,到时候喜糖有我一份吗?”
黄诗棋心情愉快了,果断端起酒杯,豪气冲天地对顾西恩说:“来来来,小顾哥哥,这杯我敬你。”
顾西恩被她逗乐了,遂也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
黄诗棋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看着顾西恩仰头喝酒的模样,酒吧明明暗暗的灯光投影到他脸上,勾勒出一张温婉俊秀的侧脸线条。
“不对,”黄诗棋突然说:“这不是第六感。”
顾西恩疑惑地看着她,就听她继续说:“我觉得你跟我堂弟长得还真有几分相象。”
李焕没好气地插话进来:“你少套近乎。”
“不是。”黄诗棋辩驳:“真的有些像,我堂弟你们该都见过的。”
“你堂弟人民币啊我们都见过。”李焕白了她一眼。
“黄净之啊,他应该这几年在国内还挺火吧,反正我在国外不太清楚。不过我刚过来路过附近的商场,还看到有他的广告海报来着。”
在她娓娓道来的话语中,顾西恩的脸色,也开始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直到她讲完这句,顾西恩的整张脸,已经是苍白如纸。
黄诗棋却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不过与其说是跟我堂弟像,不如说是跟我六婶像,我堂弟的眼睛要再圆一点,没有你的丹凤眼这样明显。我六婶就比较明显了,还有这下巴线条,我打小就羡慕我六婶,天生瓜子脸,比那些削骨做出来的假脸天姿国色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他妈闭嘴。”李焕注意到顾西恩的神情,知道大概是黄诗棋无意间触动到了什么,慌忙朝她吼了一声,“谁他妈想听你家里人的事。”
黄诗棋正说到兴处,被他冷不丁一吼,也是呆愣当场,反应过来之后,生气地对李焕说:“你说什么?”
李焕恶狠狠地对她说:“我说让你闭嘴,你家里人的事我们不稀罕听。”
黄诗棋显然因为家人被无端谩骂彻底怒了,她起身端起酒杯,哗的一声泼到李焕脸上,眼中盈盈带水,像是哭了,颤抖着声音吼了一句:“李焕你他妈王八蛋!”
吼完之后,转身就朝酒吧外跑去,路上还飞快地伸手擦了一下脸,应该是真的哭了。
“你赶紧追。”陆川宁推了一把李焕。
“可……”李焕看了看神色不对劲的顾西恩,犹豫着不想动。
陆川宁又推了他一把:“有我呢,你快去吧。”
李焕这才终是一咬牙,起身追了出去。
陆川宁看着李焕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门口,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顾西恩,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端起酒杯跟他的碰了碰,玻璃杯的边沿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哎,你觉得我这酒怎么样?”
顾西恩神色恍惚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涌上来的情绪,一时间让陆川宁都有些怔然。
顾西恩拿起酒瓶给面前的杯子满上,端过来一饮而尽,在陆川宁惊悚的目光中,扭头看着他,笑道:“酒已经有了,那你想听故事吗?”
陆川宁僵硬着身体,怔怔地看着顾西恩,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顾西恩的老家,是位于国境北方的一个小县城,经济水平虽不发达,但是当地居民偏安一隅自给自足,整体生活水平勉强挣扎在小康线以上,邻里街坊个个都脸熟,谁家家长今天不在家,孩子端着饭碗从街头走到巷尾,能把小肚皮撑得鼓鼓的。
顾西恩的母亲蒋婕和他去世多年的父亲顾以鹤,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一对青梅竹马。顾以鹤大蒋婕一岁,两个人一路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年少的情窦初开,青春期的私定终身,一切关于爱情的美好,都发生在这座小小的北方县城里。
蒋婕长得好看,尖下巴丹凤眼,据说她祖母是维吾尔族人,延续到她这里,就表现出了异于其他姑娘的性格活波与能歌善舞。顾以鹤的长相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典型汉族俊小伙的长相。有一次跟朋友去县里的照相馆拍艺术照,军装一穿行头配齐,他爷爷指着照片里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说:“这娃子长了一张当兵的脸。”
高中毕业那年,长了一张当兵脸的顾以鹤就真的跑去报考了军校,结果就真的被他考上了。他离开家去外地上军校的前一晚,蒋婕骑着自行车跑到顾以鹤家的院子外,扯着清亮的嗓子喊:“我等着你回来!”
第二年蒋婕也考上了大学,地点在B城。原本凭借蒋婕的成绩想考到B城的那所大学还是有点困难的,却架不住她有天生的资本,一把好嗓子加上好身段,足以让她以艺术生的身份顺利拿到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大学四年里,蒋婕过得很不错,她长得好,男生绝大多数都喜欢,而那些因为她长得好不喜欢她的女生,慢慢地,也会因为她的性格好而不那么讨厌她。
喜欢她的人很多,从校门口一路排队到女生宿舍楼,这里面就有一个黄淮生。
黄淮生是B城人,根正苗红的红三代,当时在学校里也算是众人追捧的风云人物,他喜欢蒋婕,觉得她就像一只草原上飞翔的鸟。他想让这只鸟呆在自己身边,奈何鸟儿不这么想。
直到学校的毕业晚会上,黄淮生邀请蒋婕跳了一曲舞,在礼堂缓缓流淌的音乐声中,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深情款款地问:“如果你是一只鸟,那我能不能做你的天空?”
对于黄淮生的执着,蒋婕并不惊讶,漂亮女孩天生有自信,何况还是蒋婕这样既漂亮又优秀的。
可她依然拒绝了黄淮生,五年前在恋人家门外喊出的那一声“我等着你回来”,她一直没有忘。蒋婕毕业后就直接回了县城老家,顾以鹤也同时跟部队申请了假期,他是带着求婚的戒指和玫瑰花一起回来的。
婚礼过后顾以鹤回到部队,上面下来指标分配军区,领导看他是个可塑之才,原本是想让他去B城,他却没同意,提出申请要去西南边陲的缉毒大队。
要进缉毒大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前期要经过层层选拔,最后还要进行一系列魔鬼式的禁闭训练,能捱过来的,都是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顾以鹤咬着牙挺过来,过了一年多与世隔绝的日子,等他出来的时候,才得知蒋婕给他生了个儿子,取名顾西恩。
再往后的生活模式,就是蒋婕守着他们的小家,和儿子一起等着每年顾以鹤未知的归期。
顾以鹤在一场惊险的剿毒任务之后,面对队友搭档的死亡,他心有余悸地给家里写了封信。在信里,他对蒋婕说:“我从来没有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但是现在这一刻我尤为感激,庆幸自己还能活在这世上,陪着你们,保家卫国。你们母子俩,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往后余生,不管是祖国还是你俩,我都会拼尽全力,好好守住。”
就好像誓言专门是用来摧毁的,保卫祖国,保护蒋婕母子俩,顾以鹤却独独忘了保全他自己。顾西恩五岁那年,顾以鹤在一次大规模围剿毒枭窝点的任务中,以身殉职,尸骨无存。据说,他是被那些人活捉之后,一刀一刀刮其血肉,足足捱过了七天七夜才咽气的。上面授予他个人一等功奖章,送回家乡的,只有一件空荡荡的衣服。走的时候是活生生的人,回来了象征荣誉的勋章,却都不过是一堆死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