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雪(6)
“不好不好，”华雪堂刚唱了一句，就被易瑾摇着头打断，“雪堂，换个。”
“嗯……”华雪堂摸着下巴思考起来，试探着开口，“那不如桃花扇？”
易瑾还是摇摇头，想了会儿，笑吟吟的看着华雪堂，“堂儿，唱《海棠雪》。”
华雪堂愣了愣，《海棠雪》是华师傅教给他的曲儿，他从小练到大，五年前第一次登台表演就一炮而红。海棠雪讲的是周家小少爷和名伶海棠的爱情悲剧故事。周小少爷爱听曲儿，认识了当红名伶海棠，俩人相互爱慕，周小少爷将海棠带回周家，本欲娶海棠为妻，却因为俩人身份差距被众人反对。周小少爷不顾世俗反对，带着海棠私奔到小山村，路上却遇到山匪，山匪贪恋海棠美貌，杀掉周小少爷抢走海棠，海棠不从，从悬崖上跳下，跟周小少爷共赴黄泉的故事。
以前他唱，易瑾总是说这个故事太悲，渐渐的他也就不唱了。怎么今儿倒是想起来了？华雪堂有些不解。
易瑾看着华雪堂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笑着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想什么呢？”
“没有。”华雪堂摇摇头，总觉得易瑾有事瞒着他，“三爷想听，雪堂唱就是了。”
【周家有子名玉敏……】
“算了，还是别唱了。”易瑾伸手将华雪堂勾到自己怀里，“不唱了，陪我聊聊天。”
华雪堂盯着他疑惑好一会，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但还是听话的闭了嘴，靠在他怀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陪他聊着天。
易瑾搂着华雪堂，感受着怀里人的气息，眼底沉着，想起这一段时间易老爷子派人三番五次的来给自己说亲，还有意无意的拿雪堂的身份说事。
他一直都知道他和雪堂身份不搭，住在易家迟早会出事，可是没想到这才几年，那些人就坐不住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打断易瑾的思绪，华雪堂探出脑袋，从易瑾怀里跳了出去。
怀中空空，易瑾看着一旁整理着衣服，从耳根红到脖子的华雪堂，心情好了起来，“进来。”
小林进来低着头，没敢看屋里这俩人，“三少爷，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易瑾皱起眉头，老爷子叫他有什么事？想起之前几次，易瑾只觉得心烦，“什么事？”
小林低头，“老爷没说。只说叫您过去一趟。”
易瑾抿嘴，半晌才起身，看向华雪堂，“我先过去一趟，一会就回来。要是累了，就躺床上休息一会。”
华雪堂点点头，耳根有些发热。
小林心下一惊，这三爷可是出了名的严厉，脸上从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更是冰冷无情，什么时候也有这么温柔如沐春风的一面。他悄悄抬起头，望了望一旁的华雪堂，这戏子他是知道的，四年前三爷带回来他还以为是三爷一时兴起，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戏子不但没有被三爷厌恶，反而好像还越来越来受宠了……
易瑾没注意到小林的异样，起身往门边走去，见小林还愣在原地，顿时不满起来，“还愣着干嘛？”
小林这才急忙赔罪跟上去。
大厅里，易老爷子端着茶，思考着刚才周敏成的话。他知道这孩子养了个戏子，只当是玩玩而已，但是现在看来，听周敏成那么一说，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要是这孩子是当真的，那他可要想想办法了。他易家世代富商名门望族，要是被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戏子毁了声誉……
易老爷子眯了眯眼睛，这种事情，他绝不允许发生！
“爹，您找我？”易瑾大步跨了进来，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易老爷子脸上堆着笑，“也没什么，就是找你聊聊。”
“行，您说说，聊什么？”易瑾也不管老爷子，径直坐到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茶杯盖。
易老爷子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佣人下去，易瑾不动声色，只是看着茶盖的眼眸深了些。等厅里只剩下他俩的时候，老爷子才轻轻开口，“今儿个你周伯伯来找我了。”
“哦？”易瑾挑眉。
“他家那孙女周茹你还记得吧？就跟你一个学校的那个，人现在刚留洋回来，听说长得可水灵了，”易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易瑾，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你有时间把人约出去，年轻人，别老是待在家里，出去转转多好。”
“哦。”易瑾应了声，脸上表情淡淡的，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兴致。
易老爷不放弃，“小瑾啊，爹一直没逼过你什么，你都这么大人了，有些事也该着急准备了。你同学，就许家那个小子，人今年都抱俩娃了！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整俩出来，让我带着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大嫂今年不是有喜了吗？”易瑾依旧淡淡的，不为所动。
“……”
易老爷子沉默了会，突然严厉起来，“总之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和周家那丫头年龄差不多，肯定有话聊。我觉得你俩在一起挺好的，感情嘛，时间一长自然就有了。”
“哦。”易瑾眼皮都没抬一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人的模样。这时间一长，当真是能出感情。
易老爷子见他依旧没动，想起周敏成下午说的话，看向易瑾试探着开口，“你屋里那个戏子，找个时间打发了。要是让周家那丫头看见了，像什么样子。白吃白喝待在易家四年也该够了。”
本眯着眼睛的易瑾突然睁开双眼，脸色低沉，眯着眼看向易老爷子，“别戏子戏子的叫，他有名字。”
“……”易老爷子怔了会，还没回神就听易瑾继续开口。
“还有，他是我的人，要走要留，我说了算。什么像不像样子，我的院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且，离了易家，我照样养得起他。”易瑾说完，深深看了老爷子一眼，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过了好大半天，易老爷子才回神，猛地拍桌子站了起来，“反了！反了！臭小子！反了天了！”
小林听到老爷子的声音，急忙奔了进来，给老爷子顺气，“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
“……”易老爷子接过水，一口灌下去，这才勉强缓过劲来。他刚才不过是稍稍试探了下，结果没想到易瑾居然敢这样跟他说话！听他的意思，还要离开易家，这怎么行！他要是走了，等他归西这易家的家业那么办？他给谁？他就三个孩子，老大虽沉稳但脑筋总是缺那么点；老二不学无术五年前跟人跑去学什么洋舞，他也懒得搭理；只有这老三，他从小看着长大，虽然任性，但是每一件事办得都完美无可挑剔。而且，他的名声可比他的两个哥哥还要响，继承易家最合适不过。
但是现在看来，他大好的前途，被一个戏子绊住了脚，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这可怎么行！
易老爷子看着门外，目光低沉，看来，那戏子是不能再留在易家了！
易瑾的院子里，石凳上，一男一女一边对弈一边聊着天。
“三爷又被叫走了？”项舒曼轻轻开口，之前红楼头牌唱得好曲儿，有着黄鹂般嗓子的声音，现在只有数不尽的沧桑感叹。
女人脸上抹着粉，但是即便是浓妆也遮不住眼底那一圈圈青紫色的眼圈。眼神也不如当年那般婉转有神。仔细一看，还会发现女人浓黑的发丝中混进了几根白发丝。
华雪堂点头，淡淡应了声，“嗯，”
项舒曼笑了起来，“你倒是沉得住气，不怕老爷子给三爷找个媳妇回来。”
拿着黑棋的手一顿，沉默几秒，落下一子，“要真是那样，我也管不着啊。”
项舒曼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在左上角落下白子，“你要是当真看得那么开，就不会跟我在这下棋转移注意力了。”
华雪堂皱着眉，没有说话。
“男人嘛，不就那样嘛……
我十几岁就跟了老爷，做了易家的五姨太，本以为老爷子是当真喜欢我，结果没想，只是过了几年老爷子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呵呵！”
项舒曼吐起槽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我肚子又不争气，母凭子贵我都靠不上，这辈子呀，算是困在这易家，哪也去不了了……呵呵呵呵，男人呀，总是喜新厌旧的，爱你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来，不爱的时候，连你叫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