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番外(94)
“去你房间玩。”男主人对孩子说。
“爸爸,我有道题不会。”
“爸爸一会儿去看,你先回房间玩。”
安安“嗯”了声,溜回了自己房间。
女主人去厨房给他们泡茶,心神不宁的,听客厅没声音,探出两步向外看,不巧撞上了林小松的眼睛,她慌张躲闪,心绪乱得一塌糊涂。
端出两杯雨前龙井,叶芽上下沉浮,幽香四溢。
“你们喝茶。”她坐到自己丈夫身边。
男主人的意思很明朗,孩子不能给。
楚毅猜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眼底少有波澜,忍住想点烟的冲动,用拳头抵住嘴唇,轻咳了两声。
夫妻俩听得心怵,误以为他手腕铁血,或是正在暗中酝酿阴谋。打从进门,这个男人令他们感到畏惧。
男主人觉得林小松善良老实,比他丈夫看着好说话,于是绕过楚毅,直接对他说:“我和安安妈妈结婚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就想去领养一个,福利院我们也有去看过,没碰到合眼缘的。我俩之前住在关兴路那边,对门的邻居就是你们安城人,她说她家远房亲戚有个要送走的女婴,一岁多,身体很健康,问我们要不要养。我们看过照片后,决定收养安安,她很听话,从小到大,我跟她妈基本没操什么心。”
林小松说不出“把孩子还给我”的话,从他生下孩子起,一切苦难都是注定的,往好了想,起码平平没跟着他受苦,起码能在适龄年纪接受该有的教育。
他什么都没说,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电视柜上的全家福相框摆台——
大雨倾盆,一家三口挤在咖啡店门口,笑得明媚灿烂。
赤裸裸与天公作对。
“去年夏天拍的,淋成落汤鸡了,她爸爸说要给孩子留个纪念。”女人突然出声。
林小松赶忙错开视线,假装不以为意。
男主人忽略这段小插曲,接着说:“这几年有对夫妻经常过来,说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他们每回来,都给安安带很多吃的,我们一直以为是她的原生家庭重男轻女,不得已把她扔了。”
林小松眼眶发热,没控制住情绪,“我都把她养到一岁多了,我怎么舍得扔!”
楚毅侧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去,声线喑哑:“有孩子以前的照片吗?我想看看。”
女主人说有,去房间里拿来一本相册放到茶几上,楚毅倾身上前,一页页地翻看。女儿成长这几年,他还在病房和急诊之间奔忙,每天就是收病人、上手术,周而复始,累到顾不上打理个人生活,更不会想到之前的恋人在东北给他生了孩子。
看到最后一页,楚毅轻轻合上,一手按压在硬质封皮上,食指点了点:“养育之恩不能忘,我们可以让安安每年过来看你们。”
和平假象随之击碎,女主人先是难以置信,转而愤怒道:“你说话有良心吗!我们把她养这么大了,她就是我的心肝,你们说要走就要走,我和她爸爸怎么办!女儿没了,你让我们以后怎么过!”
林小松拉扯了下楚毅,提醒他说话悠着点。
男主人现下把他们彻底当成不速之客,赶客意味明显:“如果你们硬要抢走孩子,我们只能走法律程序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们请回吧。”
林小松解围道:“对不起,我们没有故意找茬的意思,我自己也收养了一个孩子,我能体会你们的心情。”
女人渐渐缓和下来,“我能理解你们,可安安马上就七岁了,现在突然告诉她,她不是她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能接受吗?”
楚毅一言未发,掏出烟盒,拣了只香烟出来,还没点上,舔了舔后槽牙,问这家的男主人:“抽吗?”
男主人摆手说不会。
他也不客气,点燃了就抽,女主人知道他这是故意摆谱,方才平复的情绪,现下像吞了活苍蝇,又气又恶心。她收起那本相册,起身走了。
林小松感到万分抱歉,他始终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老老实实地打工挣钱,老老实实地给人生孩子,老老实实地回东北找他亲生闺女,不想,也没那能力引起众怒。
他这副样子倒教楚毅心疼了,男人戳灭手中香烟,叹了声气:“苦着张脸干嘛,我不抽就是了。”
男主人尽收眼底,想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再强硬的男人到他老婆跟前,都得英雄卸甲——他把目标对准林小松。
“我父母去世的早,安安小的时候,都是我丈母娘和老丈人在照顾,他们也很喜欢孩子,年纪大了,昨天还打电话问我爱人,过年啥时候带孩子回去。这时候要是告诉他们,孩子被要走了,两个老人得多寒心啊。”
林小松抹了抹眼里的酸涩,不得不妥协:“我能带孩子回去过个年吗?”
男主人喜极,出声喊安安妈妈,女人跑出来,听她丈夫简单复述,那女人说:“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去给安安收拾衣服,过完春节,我跟她爸爸去接她。”
林小松点头,抬眼看着对面的全家福。
楚毅捏紧他的手腕,沉声:“你想清楚了?”
林小松沉默,容颜里多了脆弱和彷徨,过去好半天,他才开口:“我可以经常来看孩子吗?”
声音里夹带着小小哽咽。
男主人急忙说:“当然可以,咱们两家以后经常走动,现在交通什么的都方便,动车飞机,一会儿就到了。”
女主人连连说是,补充道:“等安安每年过寒暑假了,我就送她到你们家住段日子。”她抹一把脸,站起身,“看我这高兴的,我这就去给她收拾东西。”
女主人转而进卧室给孩子收拾出远门的衣服,并告诉她,今年她要独自去北市过年,安安不能理解,一直缠着她妈妈问,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两个叔叔家过年。她母亲如是解释:“这是你们老师布置的任务,教你们如何学会独立,完成以后,我和爸爸还要给你打分。”
“好吧。”
安安骨子里较为上进,学校里的活动一次不落,学跳舞,学小提琴,同龄孩子当中,样样出色拔尖,上回省里面举办青奥会,她还被选为儿童伴舞团的一员。
林小松坐在客厅里等,焦灼难安,他怕那孩子恋家不想去,再看楚毅,那人手上拿了块魔方,灵活熟练地扭转拼凑。
“来之前,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楚毅,你难不难过?”
楚毅停下手上的动作,“打官司能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小松说:“我不后悔,她才这么小,承受不了这些的,做父母的不能太自私了。”
楚毅继续玩起魔方,转了话茬:“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这个?”
林小松垂眸看一眼:“没玩过。”忽然觉察出哪里不对劲,没好气地说:“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这个。”
楚毅笑:“不然呢,陪你感慨啊。”
林小松伸手打了他一下,“你有病。”
“好好好,我有病。”
安安出来了,走到两位叔叔跟前,“叔叔,我妈妈说,我今年去你们家过年。”
林小松敛了不好情绪,欣慰地说:“对啊。”
安安眼睛一转,看见了楚毅手上的魔方,各种颜色归类到位,惊喜道:“你好厉害啊叔叔。”
楚毅向上一抛,再接住,笑着看他女儿:“有口诀的,我教你。”
“真的吗,我玩了好久都拼不起来。”
“除了这个,叔叔还会很多东西,以后都教你。”
“嗯。”安安从楚毅手上拿过魔方,欣喜地看来看去。
林小松也跟着笑,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三言两语就把闺女给收买了。
安安跟着他们一块走,她父母将她送到机场,在一旁仔细叮嘱,林小松转身过去,给他们留足了空间。楚毅揽住他胳膊,低头瞧着:“想想回去给我们丫头做点什么好吃的。”
“我已经有菜谱了。”说完,林小松扭头看着那一家三口。
楚毅强势地掰过他的头,似笑非笑道:“别看了,看了就忍不住想跟他们打官司。”
一家人惜别过后,女人对林小松说:“等安安再长大一点吧,我们会告诉她真相的,谢谢你们。”
安安仰头看他们:“爸爸妈妈再见,过完年你们要来接我。”
“嗯呐。”女人摸摸孩子的脑袋,“我和爸爸先回去了,你要听两个叔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