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番外(81)
楚毅一脸端凝之色地看着他。
王平川视线下扫,往楚毅杯子里再添了点茶水,“他离开北市那年,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楚毅咬了咬后槽牙,手指骨节一点点收紧,“他不可能怀孕。”
王平川说:“医院是我媳妇陪他去的,抽血、B超都做过了,他确实是怀孕了。他当时不想要,我们让他等一等,不管怎么样,得先找你拿个主意。你要是不信,带他去做个全套体检,生没生过孩子,一查不就查出来了。”
楚毅努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脑子里瞬间天旋地转,一遍一遍重复那句,“里面长了个东西,做手术时留下的。”
这么些年已过去,他不是没揣测过当年林小松说的话,那么笃定,一口咬定自己怀了孩子,要结婚,要办准生证。其实,但凡他当年没有急于想甩脱,但凡还对那孩子存一点耐性,大可亲自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那个孩子呢?”楚毅轻声问。久未发作的胃部,渐渐爬满无数嘶哑的蚂蚁。
王平川看着他:“松松前年来北市找我们的时候,身边只带着乐乐,他没提过一句那个孩子……”
接下来的话,王平川心里也不好受,“如果还活着,应该比我家姑娘还大一岁。”
楚毅咬牙切齿:“他是男人,怎么会怀孕!?”
王平川反问:“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怀孕?”
往事如潮涌,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细节忽然间死灰复燃了,爱咔吃咔吃嗑瓜子的松松,天不怕地不怕,就喜欢蹲在塑料盆前搓洗衣服,说他笨,还老气势十足地替自己辩解,“嘿嘿,洗衣机哪有我手洗的干净。”
楚毅捂着肚子,脸色如生锈一般,阴沉到极点,却是自毁式的,想坠进万丈悬崖。
王平川关切道:“你没事儿吧。”
楚毅抬头,巩膜处浅红晕染,“孩子呢?”
谁能回答他?
-
乐乐并不能适应幼儿园生活,每天都哭着嚷着不肯去,林小松瞧那小脸花的,几次想要不今天就别去了,行动上却还是狠厉,准点将孩子送上幼儿园的园车。
“他们不跟我玩。”乐乐又一次跟她爸爸告状。
林小松将做好的雪花酥一个一个装袋打包好,细致且不厌其烦,“明天你带过去给其他小朋友分,告诉人家你叫什么,让他们带你一块玩。”
乐乐犟起来:“我才不要给他们分。”
“你听话,分完了,爸爸再给你做。”
“他们的东西都不分给我。”
林小松一时语塞,想了会儿,重新组织语言:“我们乖乖比他们都大一岁,你就是你们班上的大姐姐,要好好给小弟弟小妹妹做个榜样。”
“什么是榜样?”
“就是……乖宝宝的意思。”
乐乐拧着眉,一脸的不情愿:“好吧,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
外面是开门的声音,林小松走出厨房看了眼,是楚毅回来了,他以为男人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眼眶里隐约出现红血丝,也就没管他,退回去继续跟女儿扯皮。
不想,楚毅却跟着他一道进来,视线停留在他脖颈的红绳上。
此时此景,林小松永远猜不到男人在想什么,男人想问的话,这辈子恐怕都难以问出口——松松,你把我们的孩子弄哪儿去呢?
“平川哥今天找你啥事啊?”林小松问身后的人。
楚毅嘴里蔓延一股苦涩,嗓音低哑:“他有个朋友想办住院,让我帮忙联系床位。”
“电话里说一说就好了,干嘛还特地请吃饭,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帮我哥办了。”林小松洗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低头跟孩子说:“我们去睡觉了。”
乐乐嗯了声:“爸爸,我明天分几个给他们啊?”
父女俩绕过楚毅,旁若无人地走了开去,林小松还在跟孩子说:“当然要把带过去的都分了啊,爸爸明天晚上还做。”
林小松哄睡孩子,看看时间,才九点四十,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猜想男人大概又像结婚那天躺在沙发上一醉不醒,出去一看,那人却不在客厅。
他回房间躺下,挨着乐乐一块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极沉,梦境幽深中,他的女儿长成一个炙手可热的画家,全国各地办画展,但模样却很模糊,他想上前看清楚些,女儿却往反方向奔跑,他怎么都追赶不到。
林小松被这梦搅醒了,发了一身冷汗,他掀被起床上厕所,回来时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门没关严,留了条透光的缝儿,他轻轻过去推开了些。
楚毅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闭着眼,一支烟咬在嘴边。烟雾渐渐弱下来,似乎就和正常呼吸一样,在屋子里无声挥散。
林小松本想吱一声,让他回房间睡,十月里的夜可不是闹着玩的。却见男人夹着烟,屈指往烟缸里磕了几下,再抬头,眼神如墨染般深沉。
“你明天不是还上班嘛,怎么还不睡?”林小松站在门口问。
楚毅移开视线,直接捻了那支烟,却是半晌沉默。
林小松睡意盎然,打了声哈欠,说:“别待太久,早点回房间睡吧。”
第73章
林小松迷糊中,感到有人坐在了床边,无论如何使劲睁眼,更深的困意总能席卷而上,妥协之后,恍惚如梦。早上,他按时起床做早饭,对昨夜境况忘去大半,昏昏然不知所以然。
屋子里静悄悄的,这幢楼不临街,不像他以前住的地方,老早就能听见吆喝油条豆浆的声儿,市井味儿太浓。
平常这个点,楚毅应该正坐着吃早饭,今天倒稀奇了,那人卧室的门静静合着,是不是已经走了?林小松短暂地思考一秒,没管,开始忙活自己的事。
他是天生的劳碌命,从前村里的黑瞎子给他算过,说他命中带煞,财来财去,虚劳一生。他不懂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只认埋头苦干。
林小松动作娴熟地给小丫头穿衣绑辫子,完事了,去厨房端早餐,搁下盘子,“今天这个鸡蛋饼都要吃掉。”
“我可不可以不喝牛奶啊?”乐乐学会了讨价还价。
“不可以。”
满屋子都是这一大一小的高音嗓门,还有那自淘宝上买来的二十块钱的塑料拖鞋,鞋底坚硬,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地响。
乐乐又问:“爸爸,你有没有给我装好画?”
林小松挤了点番茄酱涂抹在饼上,“昨天晚上就给你装好了。”
小丫头乜着眼睛,想把剩下的牛奶全倒进她爸爸的杯子,先捧起喝一口,眼珠子咕噜打转,正巧看见了楚毅。
男人拉开门,走出来,边系领带边往餐厅这边递来一个眼神,林小松告诉他厨房里还有鸡蛋饼,他只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字,兴致缺缺的样子。
林小松觉得奇怪,想起来便问:“不是要上班嘛,怎么现在才起?”
卫生间里先是一阵冲水的声音,隔着门,楚毅说:“胃不舒服,晚点去。”
林小松说:“那就别喝那么多酒啊。”这是他猜的,他昨晚并没有闻到一丁点酒味。
楚毅洗漱完,也坐到了餐桌上吃饭,端着过往的孤僻姿态,神情不明。
幼儿园的校车每天7:30过来,只停十分钟,挂钟上的分针已经指向17,没时间再磨蹭了,林小松捞起女儿,手脚麻利地给她扣上小书包,穿上小皮鞋,一通折腾,再着急忙慌地跑下楼。
楚毅抓了钥匙,跟着出去。
父女俩站在小区门口等那校车过来,一大一小的背影甚是分明,丫头公主裙牛津小皮鞋,洋娃娃一般,大人稍微邋遢了点,睡衣睡裤,头发没来得及梳理,有一绺还顽强地翘着。
看见他,林小松稍感意外:“你怎么也下来了?”
楚毅在乐乐面前半蹲下去,揉揉小脑袋,再给她扣好线衫最上面一粒纽扣,目光里,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柔情。
乐乐仰着脑袋看他爸爸,没得到期待的解释,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你怎么呢?”
楚毅压抑住一切哀恸,看着小丫头,声音低下来:“叔叔今天不舒服。”
“你是不是发烧了呀?”她甚至还学着林小松以前的动作,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
楚毅笑,摸着小人儿的脑袋,“乖宝,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
乐乐洋洋得意:“我知道,我很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