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指尖都泛出好看的颜色(10)
沈澈没说话,却忍不住笑了。
“诶,别笑啊,我是说真的,你也跟人家学习学习......你笑什么啊。”
许迟背着沈澈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对方一笑,呼出来的热气就直往他脖子里吹,他觉得脖子热乎乎的,在这天寒地冻的大雪里,心脏也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
第九章
沈澈在雪地里受了凉,第二天就发烧了。
其实他自从生病后就三天两头地发热,往常都是吃点感冒药、多忍几天就好了。
但是许迟自从知道了他的病以后,把那些七七八八的临床症状和注意事项都消化了一遍,就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他病发——再障病人抵抗力不足,发热还是小事,就怕发热后再引起感染出血,让病情脱离控制。
于是许迟一大早晨就跟导师请了假,开车载着沈澈往医院跑。
沈澈坐在副驾驶,没精神地把头靠在玻璃窗上,有气无力地说,“许迟,你有没有记得买猫粮?”
许迟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猫!”
“唉......”沈澈烧得有点糊涂,语气里竟带着些撒娇的鼻音,“你昨天答应过的......”
生着病的青年变得像小孩子一样,意识不甚清明,脸颊因为发热而泛着红晕,长睫毛垂下来,嘴唇甚至还因为难受而委屈地嘟着,竟有种异样的病态的风情。
许迟几乎是在哄着他了,“我一会儿就去买,你放心,不会让豆花饿着。”
沈澈微微闭着眼睛,嘴里还嘟囔着胡话,“说话不算数......哼......”
“......”
“骗子......”
许迟心情复杂地看了沈澈一眼,那青年虚弱地歪在副驾驶座位上,大概不知道自己正说着胡话。
许迟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一些,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一路上,沈澈还神智不清地念叨着自己没事,但等二人到了医院、挂了急诊之后,热度就又开始不断攀升,从低热变成了高烧,站都站不稳了,浑身无力地被抬上了病床。医生给他用了药、挂了水之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许迟坐在病床边,他看见床头边的检测仪器上,心跳的数字一直徘徊在100以上;而病床上的青年在药物的作用下,无知无觉地躺着,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纤细的手腕耷拉在床边,小臂的针口处还泛着浅浅的淤青,整个人显得即单薄又脆弱。
他隐隐觉得心惊和后怕,还好提前把沈澈送到医院了,这要是在家里发起高烧,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沈澈一觉睡到当天夜里才醒来,因为及时输液,体温已经不再飙升,只是冷汗被夜风吹干,身上有些冷。
他打开床头的夜灯,看见病床旁边的沙发上,高大的男人侧卧在上面,脸朝内侧,只露出一片宽阔厚实的背脊。这沙发不算窄,但许迟身量太高,两条长腿根本伸不直,只能半蜷着,睡得不太舒坦的样子。
许迟睡得不沉,感觉到光亮就醒了,随即便从沙发上坐起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说着就起身走过来,摸了摸沈澈的额头,“好像不太热了,我叫医生过来。”
沈澈“嗯”了一声,又觉得有点困,“你一直在医院?”
许迟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中午回了趟家,给豆花买了点猫粮。”
沈澈一愣,然后笑道,“谢谢,难为你还记得。”那副认真道谢的样子,明显是完全不记得自己烧糊涂时说过的话。
医生来病房给沈澈测了体温,确认没有什么大碍,血常规指标也基本合格,明天就可以出院。
医生走后,病房里又安静下来,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窗外偶尔响起几声莺莺鸟鸣。
“还好没什么事,你这说病就病的,吓死人了。”许迟舒了一口气,倒了杯温水递给沈澈,“睡了一天了,喝点水。”
沈澈接过水,只喝了一口就呛着了,一阵大咳之下已然满脸通红。
许迟吓了一跳,从他手中接过水杯,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慢一点,慢一点。”
沈澈喘了几口气,本想说句什么,但咳嗽却更加止不住,渐渐咳得气也顺不过来,身上都有些抽搐,简直如同搜肝抖肺一般,把之前吃的药都吐了出来。
许迟没想到喝口水会弄得这么严重,连吃惊的时间也没有,忙拿了痰盂接住他的呕吐物,一手抱住他的肩膀,一手压他胸腹,让他能缓过气。
等沈澈呼吸恢复过来,许迟只觉背上都湿了,拿纸巾替青年擦了嘴角鼻端,只觉得那鼻尖和脸颊都是冰凉的,心中不由一惊,“我再去把医生叫过来?”
沈澈轻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却还是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着,咳得眼睛红红的,因为本能的生理反应,眼泪也流了一脸。
许迟拿了温湿的毛巾过来,帮他把脸擦干净,扶着他在床上躺平,“好点了吗?”
沈澈还有点喘,稍微点点头。
许迟帮他盖好被子,“你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
沈澈咳了一通,身上毫无力气,弱声道,“你也先回家吧。”
“没事,我就在沙发上睡会儿就行,正好明天帮你把出院手续办了。”许迟想了想,又说,“你病成这样,家里不能没人照顾,我再跟导师请几天假,等你好了我再去实验室。”
沈澈有点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一阵才说,“不用,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这个病经常会发烧,都是我自己照顾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需要这么麻烦你。”
“不麻烦,病人本来就需要照顾啊。”许迟说,“你生病以后一直一个人住?”病成这样,一个人住未免太危险。
“一开始是和小洲。”沈澈顿了顿,垂下眼睛,“后来就是一个人了。”
许迟愣了愣,发觉自己无意间触碰到对方的痛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洲他.....不是那种会照顾别人的孩子......”沈澈似乎有些疲倦,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我也从没想过他能照顾我,那时候我只是想,不要成为他的拖累、不要被他嫌弃,就好了......”
青年的声音低低的,平静中带着一点倦意,并没有什么怨恨或者恼怒的情绪。
许迟只觉得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心脏微微抽紧。
“其实也不怪他。”沈澈平躺着,口气淡淡地,“本来就是非亲非故的两个人,说好听一点是爱人,其实只不过是作个伴,一个生了重病,另一个选择离开,也是无可厚非。”
“不是的,是我就不会。”许迟想也没想,立刻说,“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离开。”
沈澈侧过头,看了他一阵,没有说话。
许迟也有些发怔,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样说。他并没有经历过那种生离死别的感情,所以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笃定。他只是在青年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隐约看到了些许类似失望和放弃的情绪,就觉得呼吸发滞——他不想看到那么黯淡的他。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沈澈却已经睡着了。
手机忽然响了,是白小洲发来的微信消息,口气轻松地问他明晚要不要一起看电影。自从那日白小洲为了沈澈哭着跑掉后,就再没来找过他,他也忙得没空去管,几乎快要忘掉这个人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良久,不知该怎么回复。
那两人之间的感情,原本与他无关。
就像是一口井,他可以看到那井外的水迹、和周遭的泥泞,却不知道那井内究竟有多幽深——唯有陷于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然而他又忍不住想在那井边张望。
他不可抑制地开始想:白小洲离开沈澈的那段时间里,沈澈是如何度过的;一个人生病的时候,会不会难过。只是这么想着,就觉得心都乱了。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阵,然后在微信里打了一行字:小洲,我们别再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