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儿童节(184)
他敲了敲门,里面半天没有应答,他于是便推门走了进去,一进去就傻了眼!房间里空空荡荡,毫无人影,只有一扇大开的窗户。他回身几步冲出走廊,揪住保镖阿南的衣领,“大佬呢?!大佬哪儿去了!!”
阿南比他还傻眼,“啊?!大佬不见了?!”
……
夜半时分,医院病房内。灯已经关了,但病床两边的电脑屏幕依旧闪烁着光芒。何初三白日里睡得多,加上伤口依旧阵阵发疼,睡不着,便在黑暗中继续做着运算。
晚上Kevin端了一盆热水,在病床旁给他洗头,他发现Kevin的动作不太灵便,逼问之下问出了对方背上的伤情,将这个有样学样、勇于自残的小子狠狠批评了一通,然后赶这小子回家休息、顺道也看看老母——反正现在暂时没了乔爷的监视,门外保镖都是自己人。
此时病房内部,除了他再无旁人。他是一个做事专注的人,但不知是不是夜的深沉加剧了情绪的波动,手指在键盘上敲着敲着,突然有些精神恍惚。
他发着呆,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担心乔爷发现,他没有随身戴那枚大佬送他的钻戒项链。一时间想夏六一想得发慌,他动作吃力地揪了一个枕头搂在怀里。趁着四周没人,什么何精英、何顾问、何堂主的矜持都懒得装了,像猫一样在枕头上面蹭了蹭脸,他将它脑补作夏大佬,闭着眼睛发出了腻歪又黏糊的低叫,“六一哥……”
像是在回应着他什么,窗户外面突然传来“咔哒”一声怪响。
何初三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这里是三楼,有老鼠沿着水管架爬上来倒也是合情合理。但随着那持续不断的、低低的怪响声渐渐逼近,他突然压抑不住脑中一个疯狂的猜想,一时间浑身血液似汽油被点燃一般灼烧了起来,心跳如鼓!
第八十九章 (上) 有你这番话
夏六一用使不上大力气的右手将领带圈挂在了窗边的水管架,牙咬着领带尾,代替右手的攀附,保持住身体平衡,脚向上又踩了一级。终于左手够到了窗台,努力将半个身子攀了上去。他粗喘了一口气,右手竭尽全力地刨了几下,将窗户拉开了,然后两腿一蹬一用力,整个上半身爬入了窗内。
窗户有点窄,他卡在那里摇头摆尾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滚落入室。他满头满脸都是尘灰,衣服也脏污不堪,额头上滴下来的汗水混杂着泥水,熏得他眼睛发酸,模糊了视野。他狼狈地抹了一把脸,站起来在黑暗中努力张望。
细微的月色下,他看见了一双大睁的眼睛——何初三靠坐在床头,搂着一个大枕头,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呆呆地看着他。
夏六一一个大步冲上前去,想要抱他,却又不敢,仿佛他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仓皇失措地站在床边,他看着何初三惨白消瘦的脸颊,张了张嘴,却是眼泪先流了下来。
“我就知道,”他哽咽着说,将脏兮兮的手掌在自己衣服上用力擦了擦,然后才轻轻地触碰了何初三脸,“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何初三不是“不方便”,不是“伤得不重”,而是怕他见了自己这番虚弱到不成人形的样子、更加自责伤心。
何初三扔开枕头,吃力地搂住了他。他这才敢有进一步亲近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何初三,将脸埋在何初三肩上,竭尽全力地压抑住哭声。何初三抚摸着他的头发,却同样压不住自己声音的哽咽,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别哭,我没事……你,你怎么来了……我没事的……我……”
夏六一突然放开了他,捧着他脸,声音颤抖着急切地道,“你听我说,阿三。我开了车,带了私人医生,联系了今晚的船,你跟我走吧,我们现在就走。”
何初三十分惊讶,“走……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是我犯傻,是我混蛋!我不要复仇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那阿爸呢?”
“带上阿爸,还有阿妈和欣欣,我们一起走,离开香港,去国外。”
何初三呆呆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地开口接着夏六一的话道,“我们买一栋大房子,住在一起。周末的时候,我们开车去湖边玩,在树林里搭一间大木屋,养一条大狗……”
夏六一使劲地点头,满眼都是恳求与希冀,“对,对,对……”
何初三含着眼泪笑了起来。月光从窗边洒入,给夏六一的身影洒上一层淡淡的光辉。昨夜的梦境与今夜的现实奇妙地交织到了一起,像拨开了月影朦胧的层层迷雾,两条并不相交的平行线,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两个灵魂脱离了身体的桎梏,纠缠相融,心意相通。
他在这一刻,内心无比的安宁与平和。他笑着揩了揩夏六一湿润的眼角,凑上去轻轻亲了亲他微颤的唇。
“傻六一哥。”
——有你这番话,为你刀山火海,又算得了什么。
他微笑着,抚摸着夏六一的脸道,“我不会走的。未来有一天,我跟你保证,我们会过上那样的日子。但不是现在。”
夏六一攥住了他的手,悲伤又徒然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傻话,知道何初三不会跟他走,但他仍心急火燎地准备了一切、抱着一丁点微薄的希望问出了口。这几天以来他是如此地忧惧,忧惧到一次次在失控与崩溃的边缘徘徊,无数次地想要带人持枪冲上门来直接暴力将何初三从乔爷手里抢回去,他不想何初三留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鬼地方一分一秒!
何初三见他神情忧虑可怜,忍不住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要心疼我,就好好照顾你自己,别让我担心。你看看你把自己过成什么样了?像只大花猫似的。几天没洗脸、没刮胡子了?又抽烟了是不是?有好好吃饭吗?”
我?我什么样子?夏六一呆呆愣愣,这才意识到什么,慌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又赶紧擦了擦何初三的手。
“门口旁边就是洗手间,去洗漱一下,回来陪我好好说说话。”何初三温声道。
夏六一没意识到自己被他当猫哄了,又呆又乖地往洗手间走去。灯光与水声惊动了门外的保镖,保镖在外面问了一句“何先生?”
何初三道,“没事,我洗漱一下,不用进来。”
……
洗手间里有淋浴头。夏六一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这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鬼模样,想到自己不知带了多少细菌给正在养伤的何初三,忍不住无声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他索性脱了衣服把自己彻头彻尾地大洗了一遍,仔仔细细地漱了口、剃了胡子,感觉自己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这才赤身裸/体地出来,背对着何初三在病床旁的衣柜里找衣服穿。
翻着翻着,他突然感觉到何初三冰凉的手掌抚摸上了他后背那些纵横的旧伤痕。他的动作顿住了,顺从地一动不动,任由何初三轻抚。
“这些伤,还疼吗?”何初三轻声问。
夏六一摇摇头,“不疼。”
“是那时候为了救青龙?”何初三说的是他少年时为了救被围困在小巷中的青龙,单人双刀砍四十余人,成就“黑色儿童节”之名的那次。
“是。”
“为了喜欢的人受的伤,是不疼的。”何初三轻声道。
夏六一知道他不是在吃青龙的醋,是在说他自己,是在安抚。他忍不住转过身去,轻轻掀起何初三的病服想看看伤口,却被何初三压住了。
“别看,插了管,不好看。”何初三道。夏六一还要坚持,何初三叹了一声,“听话,去穿那件蓝色的睡袍。”
夏六一看了看他苍白的脸,放开了手。他现在对何初三全然地“听话”。
他穿上睡袍。睡袍是新买的,吊牌都还在,何初三又让他背过身去,仔细地摘了吊牌,又替他拭干了头发——他要自己来,何初三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