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儿童节(19)
骁骑堂的势力原本只在九龙城一带,到青龙时期已经渗透到了旺角等地。及到了夏六一接手,他更大张旗鼓地将舞场歌厅开入了旺角附近的太子、深水埗一带,更往南到了红磡。
啰嗦一堆地名的意思是——夏大佬的积极扩张政策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周遭帮派的利益。尤其是盘踞油麻地、尖沙咀一带的和盛会。
和盛会的大佬叫“肥七”,如果诸位看官还有印象,夏六一曾剁了他大舅子赖全一根指头。
肥七眼看着夏六一红旗一根一根插过界,更有将和盛会团团包围之势,这心里新仇加旧恨,要说很爽那是不可能地。年前他卯起劲跟夏六一在红磡码头大干一场,结果己方“红棍”重伤,丢下三具小弟尸体,铩羽而归。夏六一放出狠话见他一次干他一次,肥七从此关起门来过日子,过得说不出的憋屈,天天对着夏六一的照片扔飞镖、扎小人。
夏六一今天带何初三来吃鸡煲的地方,正在肥七的势力范围之内。鸡煲的老板常年拍肥七马屁,现在夏六一来了也是照拍。老板被这些黑道人士骚扰多年,深谙处世之道——风水轮流转,今年甲大佬,明年乙大佬,你们砍你们的,我统统保护费奉上,马屁拍结实,生意兴隆!
老板正在这里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算生意钱,突然就听见摊子外头喝五吆六的声音,“让开!让开!”
几个马仔开路,将人如其名、大腹便便的肥七,和他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朋友赖三妹给送了进来。
老板心里暗叫声不好,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肥七哥!欢迎欢迎!来来来请坐这边!”
“不嘛,人家要坐那边。”赖三妹尖着嗓子,翘着兰花指一指。
正逢了夏六一等人听到动静转过头。
两拨人大眼对了小眼,肥七一声咆哮,“夏六一?!”
夏六一一挑眉,那是相当的平静,“肥七。”
一边还漫不经心地夹了块鸡屁股给何初三。
何初三原本叼着块香菇在嚼,被肥七一吼,正僵直地含在嘴里。他这时候就默默地低了头努力把香菇咽下去,并且从那块鸡屁股里,直觉到了夏六一平静下暗含的森冷杀意。
肥七一听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就沉不住气了,猛地将腰里的枪拔了出来!
“夏六一!你杀了老子的人!抢了老子的货!带着几个马仔就敢往老子这里钻?!”
夏六一的保镖们立刻跳起抡枪,那边的马仔也刷刷地把家伙亮了出来。两方人马跟枪支展览似的站成两排,眼眼相瞪。
鸡煲老板顶着账本偷偷摸摸往后缩,不忘跟远处青白着脸围观的伙计使眼色。
夏六一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站起身,不动声色地遮住了坐在他旁边的何初三。
“你要有种杀我,就动手。否则我劝你还是把枪收了,别吓坏路人。”他从桌子上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道。
“夏六一,你别欺人太甚!”肥七怒道。
“出来混的,哪有不欺负人的道理,”夏六一将纸巾揉成一团丢开,偏头点了一根烟,眯起眼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况且我有这个本事欺负你。”
“你!”肥七肉颠颠的下巴颤抖了起来,手里的扳机却迟迟不敢扣下去。
夏六一带的马仔出了名的跟大佬一样不要命,他如果开枪动了夏六一,难保下一枪死的就是自己。再况且,之前一役令他和盛会元气大伤,他若就这么杀了骁骑堂的大佬,骁骑堂弟兄遍布九龙,副堂主崔东东也是一员江湖上出名的狠角色,都要卯起劲为大佬报仇,难保他吃不了兜着走。
肥七在这边心理活动激烈而纠结,那边夏六一已经转过身去,随手将木呆呆的何初三拎了起来,“阿永,阿彪,去开车。”
保镖中没喝酒的那两个应声收枪,依照吩咐开车去了。
肥七眼睁睁地看着夏六一带着一干手下上了两辆车,扬长而去。
“操!”他一拍桌子破口大骂,“夏六一,老子总有一天跟你算总账!”
夏六一带着人马一路烟尘滚滚,开到蛟龙城寨门口,先送何初三回家。
何初三坐在车后座里,抱着书包一言不发。气氛一时沉闷,夏六一便逗他,“怎么?怕了?”
何初三抬头看了看司机座,还是没出声。
夏六一一看他那别扭样子就知道他有话要说,等车停在了蛟龙城寨边上,他便将保镖赶去另外一辆车,自己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靠在座椅上,“想说什么说吧。”
“你下次……能不能别带我到那种地方。”何初三低着头,紧紧抱着书包说。
“操!”夏六一就猜到他要说什么,无力的右手一捶车窗,“少他妈扭扭捏捏跟个小丫头似的!我不知道肥七会来!”
“就算他不来,你带人进他的地盘吃饭,也是为了向他挑衅——你们黑社会之间的这种事情我不想参与。”何初三说。
夏六一掐着烟静了半晌,在自己动手揍人之前,指着车外头,“给我滚。”
真他妈不想跟这兔崽子说话!
何初三抱着书包拉开车门就滚了。其动作之迅速,好像早就巴不得从他身边逃开一样。
夏六一被他气得直噎,气急败坏地抽了口烟——又被呛住了,“咳咳咳!”
狼狈不堪地拍了拍掉在西装上的烟灰,他又狠狠地捶了一下车窗。
他是真觉得那家鸡煲味道不错,有兴致带这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尝尝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坐在后车座里生了一会儿闷气,后头车上的保镖见势不对,溜上来问询,“大佬?”
“你们先回去,”夏六一道。
“这……”保镖有些犹豫。
夏六一烦躁地摆摆手。
保镖看出大佬心情不好,想单独静一会儿,又合计着城寨附近都是自家地盘,也出不了什么事,于是一拨人挤在一辆车上,乖乖地轰了油门跑了。
夏六一坐在后座上默默地抽完一整只烟,换到驾驶座,开车去了就近的海边别墅。
这栋青龙大佬曾居住的豪华别墅,因为主人夫妇与十几口佣人的惨死,变作人们口中的凶宅。夏六一找了批道士来做了几场法事,然后就空置在了这里。
惨白的车灯映亮了森黑的前路,他独自开车沿着僻静的海边小道蜿蜒而上,停在了阴森森的别墅门口。
刻着雄狮浮雕的大铁门上锈迹斑驳,贴着几张字迹凌乱的黄符,随着海风哗哗地飘着。
夏六一下了车,面对着森冷黝黑的别墅小楼,低头点燃了一根烟。
他吸了一口烟,然后蹲下去将它插在了铁门的缝隙上。
“阿大,姐,我开车路过,顺便来看看你们。”
他蹲在那里,神色平静地又点了一根烟,缓缓道,“帮里的事顺风顺水,挺好。”
“我也挺好。”
“我会把害你们的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交代完了这三句,他好像没什么话可说似的,静了一会儿,仰头看了看天。
漫天繁星都映进了眼帘,密密匝匝地,如同散落在黑布上的碎玻璃渣。
令他想起了泳池旁边那滩破碎的血迹。
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天上,星星的上面,离他很远。
他现在坐拥上亿资产,事业兴盛,手下如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仍然是一无所有。连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都能看不起他,都不想与他为伍。
他甚至并不如当年那个年轻而无畏的十八岁少年,手中只有两把砍刀、只有一腔热血,却还有亲人,却还有希望,却还有拼尽性命要去保护的东西。
黑暗里只有呼呼的海风声,吹得他衣发凌乱。插在铁栏上的那支烟蓦地被卷上了半空,火星一闪便堙没在了无尽的黑夜里。
……
半个小时后,夏六一开车沿着小路蜿蜒而下,原路返回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