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一起看星星(57)
等片子的时候我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大约是不好意思坐我旁边,就坐到我对面去了,把我外套放他腿上就一直这么看着我,我不想理他,但他眼神直愣愣的怪扎人,弄得人心痒痒。
医院的这条走廊有点阴凉,我没憋住打了个喷嚏,他立刻把外套拿给我,说:“穿上吧,免得着凉。”我才懒得理他,坚强地用仅剩的一只手刷着手机,习惯性地刷了那个安全联盟,X-ray的丰功伟绩还挂在站头通知里,我心想Ray神不愧是Ray神啊,自言自语刚说了个“Ray”,立马想给自己一耳光,还好没真说出来,那我今天脸得丢到太平洋了!
白瑛可能是没听清楚,轻声问我:“你叫我啊?”
我靠他耳朵怎么这么灵啊?!我红着脸侧了个身,继续不理他,但又很想偷看他一眼,因为他那一声问得小心翼翼,听着特别可怜。白瑛的小可怜样多难得一见啊,可惜了……
片子结果出来了,还好骨头神经什么的都没问题,就是手背整个儿肿了,休息了这么久我的触感差不多也恢复了,医生说就是有点软组织挫伤,得上一阵子药,又抬头对我身后的白瑛说:“你是他朋友吧?”
我没好气地说不是!
白瑛就说不是,我是没良心的人。
医生一阵失笑,说你俩都别背包袱了,没什么大问题,记得每天上药,晚上有条件可以热敷一下。
白瑛说知道了。
我说又没和你说。
他就不说话了。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白瑛喊住我:“姜赫,我跟你道歉!”
我说免了。心想你的道歉谁要得起。
他走上前拉住我:“我真心想道歉。”
“道什么歉?”我把肿得跟熊掌的手抬起来,“为这个吗?”
他抿了下嘴:“不只这个,还有之前学分的事……”
这更让我不开心了,我说:“白瑛,你做事不要原则,我做事要原则,你这种施舍给我的道歉我不稀罕。”
我俩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就听见有人在叫他,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医院外,车里一个中年眼镜男朝他招了招手,白瑛好像认识对方,我朝他耸耸肩,摆摆熊掌自己先走了。
我知道他抱歉,他也不是故意的,好在我的手没有大碍,在医院里他比我还紧张,我也怕我的手要真出个什么事儿这家伙怎么受得了。将心比心,我要是把白瑛哪里给磕着碰着了,我得疯。但是我需要的不是抱歉,若是因为这个他要给我个平时成绩最优,那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是不知道我旷个课他干嘛这么生气,但好像也能猜到一点点,就和我以前考倒数时一样,他大概是怕我又倒回去。可我开不开倒车有区别吗?他是计算机学院的天之骄子,是天才,是X-ray,我是谁呢,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个追在他身后跑的影子罢了。
***
我在跳楼的边缘试探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校,成为校园网上的热门话题,起初大家都佩服我为了公理不畏强权的精神,直到有人发了个帖子说此风不可长,要是每个人都为了学分以跳楼要挟导师,那以后这学校不乱套了,公平何来?这下我又被全网唾弃了,我气不过,我明明就是要反复横跳,几时说要跳楼了?想反驳,刚回复完洋洋洒洒一大篇,就发现帖子显示不存在了。
我刷新论坛,得,刷出来一个论坛服务器崩溃的页面,我无处发泄,憋了一阵气也消了,就关电脑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中午去食堂吃饭,我拿左手握着筷子,夹了半天也夹不起一片胡萝卜,觉得自己好凄惨啊,这时一把勺子递过来,我只看那只手就知道这是谁,没精打采地抬头看向白瑛,接过勺子说了声“谢了啊”。
生了他一晚上的气也够了,一直生气也不爷们。
白瑛在我对面坐下,说:“你手好点儿了么?”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也还行,昨天是熊掌,今天像虎掌。
“姜赫,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会还在生我气吧?”
我不由得想,他希望我怎么回答,我们是什么关系?发小?最好的朋友?也仅止于此了吧。我耸了耸肩,说:“放心,我没那么小气。”
“姜赫,我昨天回去也想了很久,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做得不对,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是我太不尊重你的感受了。”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他说得很诚恳。我低头吃着饭,不知道为什么,头一次听见他对我真心的道歉,还说错的都是他,他应该尊重我什么的,竟然听得我鼻子有点发酸,低头咬了一块红烧肉,合着饭用力往喉咙里咽,那种胸口里波涛翻涌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欣慰。
我没抬头,白瑛就伸手在桌上轻轻握住我的虎爪,说:“你原谅我吧。”
我特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管以前我俩怎么吵架怎么冷战,他都从没说过这种话,要让白瑛说自己错了,求别人原谅他,那简直是做梦,如今这个梦竟然都成真了。我看着他握住我手背不放的手,在我的注视下他食指轻轻缓缓地划了下我手背,我又心疼他,又心疼自己,点了点头。
能不原谅他吗?
我这辈子有过生他的气超过24小时吗?
问的什么屁话啊。
***
晚上回寝室,在阳台上刷牙的陈忠回头说:“对了,姜赫,白瑛今天来找过你。”
“哦,”我放下笔记本,随口问,“什么时候啊?”
“上午,”陈忠吐了口牙膏泡沫,“你不在,他就找我说要问我个情况。”
我心里突了一下:“什么情况?”
“他问我那天你是不是去雷汀家了,我说是啊,我跟你一块儿去的,去他家看球。”陈忠边涮着口杯边说,“你放心,我把事情都和他说清楚了,你不是有意逃课的,你都调好闹钟了,确实是喝了点儿酒睡过头了才没听见闹钟的,而且我们去雷汀那儿真的就只是看球,没干违法乱纪的事儿。”
我烦闷地一屁股坐凳子上:“问这些干嘛?”
这只是一句抱怨,但陈忠还以为我是在问他,就耐心说:“他可能是担心雷汀私生活不检点吧,唉,我发现大家对雷哥都挺有成见的,不能因为他是同性恋就拿有色眼光看他啊,你说是不是?”
我心里一阵难受,难怪他今天一反常态,态度好得要命,原来是去调查我了,听见我不是单独和雷汀在一起,就觉得没事了?
其实也不奇怪,白瑛就是这种人,他觉得不好的人,那我就绝对不能与之来往。初中时我认识了一个打游戏的网友,都约好周末面基了,白瑛提前一天把那人在网上的劣迹斑斑发给我,我虽然出了一身冷汗吧,但是一点都没法感激他,尤其事后他还怼我“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愿意认识”。我那时很想怼回去,但是毕竟是自己犯傻在先,他解救我是事实,只能哑巴吃黄连。我那时问过他唯一一个问题,是:“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白瑛像是被我问到了,最后说:“我没有那么早知道。”
“你明明很早就知道了吧,我的游戏账号QQ密码什么的你哪样不清楚,我电脑你都能随便进,你是说你完全没进过,那人的信息全是恰好在我要面基前一夜之间发现的?”
白瑛那时也是嘴硬得不得了,眼睛里压着火气,看着我说:“是!”
我点了点头,挎上书包自己往前走,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但是他不能这么对我,我们是发小,我是他竹马他是我竹马,我们是平等的,他凭什么在背后打探我,找人调查我?他找陈忠打听这些明明可以直接问我的事的时候,就没有哪怕一秒钟觉得不尊重我,对不起我?我冲动地拿起手机想找他说清楚,临到要拨号了又放弃了。
算了,说什么呢,他就是这种人,我要能把他拗过来我早八百年前就拗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