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糖就吃(4)
他想,慢慢来吧。就跟重生一样,想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总也需要一个过程。
唐知明显觉得男人变了,但他不明白这种变化因何而起、会保持多久、是真实还是假象,因此只能慎之又慎地小心应对。
又过了半小时,屋里传来傅启瞻的声音叫他过去。
唐知赶紧关掉电视小跑进屋,看到对方明显已经洗完澡正拿着毛巾站在浴室里擦头发,一下站在门口不知该做些什么。
“衣服脱了。”
小孩儿抓着衣摆捏捏拳头,还是乖顺的将全身衣物一件件脱下。他□□着身体站在男人面前,猜想接下来又会是什么样的遭遇。
直到傅启瞻拉着他纤细的胳膊一把将人抱起放到浴缸里,温热的毛巾抚在后背上这才回过神。
“头抬起来点。”
男人半跪在旁边仔仔细细的给小孩儿清洗。从脖子到脚趾每一处都不放过,像是在重新核对。好在除了背上未愈合的鞭痕之外,没有其他伤处。
唐知大气儿都不敢出,被抬起胳膊擦拭腋下时不太习惯挣动几下,对方却也没出声呵斥,这一切实在反常。
“好了,站起来。”
傅启瞻拿过浴巾将小孩儿整个罩住,擦干水分抱到床上后便又回去收拾浴室。
唐知默默钻进薄毯里,眼神望着床头柜许久,不知是否该自觉地拿出润滑剂做准备。他心存侥幸,祈求着男人“反常”到底,没想到对方出来后还是拉开了抽屉。
拿的不是润滑剂,而是一支软膏。
“翻过去,趴好。”
“哦。”
傅启瞻瞧着那白皙的后背上一道道伤痕交错心里五味杂陈,结痂被水打湿有些软化,他轻轻将药膏涂抹在那些灰暗处,如履薄冰生怕弄疼了小孩儿。
“想游泳等这些伤好了再说,反复沾水会一直长不好。”
这话意思明确,他接受了旁人“小腿抽筋不小心溺水”的说辞,不再追究到底,没有责问也没有惩罚,整件事一概不计。
唐知趴在床上点点头:“嗯。”
傅启瞻将药膏丢回抽屉,又拿起空调遥控器按了几下,这才翻身上床把小孩儿搂进怀里。他摩挲着对方光滑的肩头,沉默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牵起对方,把玩着唐知骨节分明的五指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念书,明天你自己在网上挑挑学校,行吗?”
怀里的人全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他。红润的嘴唇嗫嚅几下,最后小声回答说:“我还是...就待在这儿吧。”
男人现如今见不得他这样战战兢兢,握着小孩儿右手在他额头上亲吻一下,苦笑:“你就当我良心发现。”
唐知望着他不做声。
“也对,在你眼里我根本没有良心。”傅启瞻耸耸肩继续道:“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我只能按自己的理解来做。我认为你想回去念书,那么我就送你回去念书;我认为你想出门走走,那么我有时间就带你到处转转。我做的一切你都可以拒绝,但拒绝之前最好仔细考虑,因为机会一旦错失,想要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唐知哑口无言,除了发脾气的时候,他从未听过对方说这么多话。
“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想回学校读书吗?”
傅启瞻低头看着小孩儿有些呆愣的脸庞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柔软,也不催促直等着他回应。
唐知另一手抓着毯子揉捏几下,又打量男人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想。”
“真乖,”男人伸手关掉台灯,俯身碰了碰他的嘴唇,就着两人双手紧握的姿势将人侧身搂在怀里放松道:“睡吧,明早起来再挑学校。”
此番谈话十分费解,唐知两眼一闭懒得再去探究原由,最坏也不过是这人心血来潮罢了。
☆、何来
突然接到骁战的邀约卓嘉进一头雾水,不明白这种大公司怎么会千挑万选地找上自己,直等费正航亲自将他接到西坞别院见到正主时方才稍稍安心。
他刚刚拿到本科毕业证书,虽说成绩优异,但与那些已经考上博士的师兄师姐们比较起来还是明显逊色。骁战这种科技公司更是与心理学专业毫不搭边,听到对方说要资助自己的研究项目他还以为是企业家在做慈善呢。
哪想坐在他对面的人微微抬手示意道:“这份合同卓先生先看看,有不确定的条目咱们再商量。”
青年礼貌回应,拿起文件夹快速浏览一番总算明白了对方意欲何为。
卓嘉进摸摸脑袋有些没底气:“有名的心理医生那么多,我书都没念完,有些担心挑不起如此大任呐。”
傅启瞻沉默片刻才斟酌着开诚布公。
“我情况特殊,越是社会经验、人生阅历丰富的心理医生越是很难让我轻易相信,更别说敞开心扉的交流病情。”
“医患之间要建立稳固关系总需要时间慢慢相互了解。”
男人不置可否,只补充道:“唐知也一样。”
卓嘉进记得这是合同中提到的另一服务对象,他见傅启瞻说话时脸上表情有所变化,像是焦急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下对这份工作顿时好奇起来。
“傅先生能详细说说吗?”
男人微微仰头毫不退让。
“还是签完字再开始吧。”
卓嘉进咳嗽一声再次翻阅文件,里头条目并不算多,除了医疗服务之外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要恪守保密原则。骁战同意赞助他的科研项目直至研究生毕业,在此期间还有价格不菲地酬劳可拿。
当然最心动的莫过于对方坚持只接受自己的治疗,这种不可多得的练习机会让人摩拳擦掌蠢蠢欲试,是每个年轻人都渴望的实习经历。
能看到病患在自己的帮助下逐渐康复大概是医者最自豪的事。
想到这里,卓嘉进不再犹豫,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快速写下名字。合上文件夹放到原处时这才笑着问道:“现在可以开始谈了吗?”
傅启瞻天生聪慧过人,在实行五三制的八十年代他五岁便开始念书,读的也是首屈一指的南方国小,非家底殷实、才思敏捷的孩子难以入校。他父亲十分满意,除了在公司忙碌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回家陪着妻儿,一家人和和美美羡煞旁人。
1987年10月,傅启瞻二年级开学刚刚一个月,当天傍晚下课司机没有来接,他掏出生日时父亲送给他的传呼机查看,发现上面也没有任何讯息。
就在这个秋天,二叔傅康裕联合外人逼迫他父亲交出PT技术未果,竟不顾兄弟情义擅自将名下股份划分后转卖给金家,从而致使公司决策受到严重影响。
彼时互联网刚刚落户中国还不到一个月,有眼光的人都想抢占先机,傅康裕的做法无疑是将第一口蛋糕拱手让人。
傅启瞻亲眼见着他父亲将全部精力放在了与金家抗衡上,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正达成协议蛇鼠一窝的人反倒是隔岸观火的唐家。
金大成不过是个幌子,在来年开春全国通信大会上站在最高处发言位置的人竟是唐运祥。更糟糕的是公司技术人才不断流失,整个傅家岌岌可危。
他父亲是在工作中病逝的,一夕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原本被赶出家门的傅康裕卷土重来,手里还握着互联网协会发出的邀请函。
傅启瞻当时不懂这些大人背后有怎样的肮脏交易,不懂明明无药可救的傅家为何突然换了个名字就活了下去。总之在这场无声战争中商业诈骗的罪名推给了金大成,而唐运祥捏着二叔双手奉上的股份事了拂衣去。
策划主谋傅康裕还不知足,没拿到PT技术哪能甘心。他将傅启瞻母子二人囚禁起来盘问逼供,彻底断了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只半年不到的时间,母亲便紧接着去了。
六岁到十六岁,傅启瞻被困在杂物间里苟延残喘,傅康裕心情好的时候饿他几天,心情不好便拳打脚踢,多少次用铁制的板凳砸在他身上一分力气都没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