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已明白表示亚海属于自己,两人间的互动也让这事实昭然若揭,然而,他很清楚那个男人不会只因为这样就轻易放弃。
如果仅是简简单单就能了断的念头,那个男人不会做到这步田地。
这种步步逼近的威胁让冰緁无法不去想象,假使被逼急了,他是不是甚至会无视亚海的意愿强迫他?偏偏,面对这么危险的男人,亚海不但缺乏戒心,还一迳认定他只是朋友,并毫无防备地对他敞开心胸。
就算自己亦步亦趋地跟着亚海,也难保没有闪神的时候。
正因为深知执着的恐怖,冰緁晓得,唯有亚海坦白地对迪梭开诚布公,他才有彻底死心的可能。
「只是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他而已,一句话就够了。」
笔直攫住亚海的银色视线既固执又坚定,不给他任何反抗的余地。
气氛明明应该充满欢爱过后的甜蜜,但这突来的压力却令亚海畏缩起来。
冰緁为什么非要这样逼他?
他都已经被他从头到脚、由内至外吃干抹净,连一丁点的渣都不留了,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这个我知道,可是……」
「很简单,一句话就很够了。」
澄澈高洁的音色散发着强烈的说眼力,深具魅惑的嗓声听得亚海不觉入迷,尤其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
但是……
「那等迪梭在这里的工作上轨道之后再说不可以吗?再怎么说,迪梭接下来就会在这里工作,所以……」
亚海仍不死心地做着垂死的挣扎,然而话才说到一半,即被低哑而阴沉的低吼从中截断。
「在我面前不要提到那家伙的名字,听了很不愉快。」
「冰緁,可是迪……他只是我的朋友呀!」
「朋友?」回答他的语气愤恨不平,「你对我以外的人付出感情,这种事我怎么能忍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受得了!」
「感、感情?」虽然同样是感情,但他给予冰緁的是爱情,而面对迪梭则截然不同。「但那只是友情而已,你明明知道的!」
「都一样!」
面对似乎仍无法理解自己焦躁原因的亚海,冰緁更加焦急不安了。
难以抑制的烦躁,无尽的颓丧。
传达不出去的烦闷在黑暗中压抑积郁着,心底孕育暴风般的狂气,却不晓得从何发泄。
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天之骄子的顺遂人生,冰緁第一次尝到如此忐忑不安的情绪。
累积再累积,压抑再压抑,这种无处抒发的郁闷几乎沉得让他喘不过气。
任何可能失去亚海的因素都令他惴惴不安,一向自信满满的自己竟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动摇。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不安稳的感觉,仿佛站在随时可能崩塌的地基上,踏出的任何一步都无法确实。
为什么他必须为了这种事,忍受天天芒刺在背的不安?为什么明明将亚海紧紧掌握在手中,他仍无法挥去盘绕在心头的忧虑?
「我真想让你和我以外的人,都从这个世上消失掉好了!」
「冰緁……」
「只要你希望的事我都会去做,所以你只能看着我,心里只能有我。」
面对那比「我爱你」三个字更加沉重的告白,亚海一时哑口无言。
这种彷佛被逼到无路可退、听得他有些心痛的呐喊,一点也不像总是唯我独尊的美貌青年会说的话。
至少,在他认识他的这几个月里,冰緁一直是个以自我为中心、习惯他人为他让步的人。
脑子感到一团混乱的同时,胸口却不由得被另一种感情紧紧揪住。
只有在面对自己时,冰緁才会显露平时仿佛不存在的感情,会为了一点小事、一点转瞬即忘的小问题,让那总是平静得找不到一丝波纹的湖面兴起大风大浪。
只要是和自己相关的事,永远都能引发那平常绝不泄露的情绪。
仰望着表情依然凝重的冰緁,亚海不觉升起一种近乎感动的心情。
即使两人之间很少出现爱或喜欢之类的词汇,但光是冰緁这份难得的不安表现,已够让他有深深被爱的感觉。
他当然早就知道冰緁对自己的感情,否则绝不会允许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最后甚至连本垒都上了。
可是,一直到刚刚,那种感受才突然完全刻进心脏,深深抵达他体内的每一条血管,渗入每一颗细胞中。
他忽然间好想抱住眼前神情沉重的男人。
没想到自己会在如此突兀的时刻领悟这样的情绪,虽然想笑自己的莫名其妙,但眼前的氛围却有点严肃。
情不自禁抬起一只手轻抚上那僵硬的脸庞,亚海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即使一脸凝重,却依旧美得令人屏息的男人好可爱、好可爱。
是呀,仔细想想,冰緁的年龄比自己还要小呢。
虽然总一脸自以为是,虽然修长完美的身材很令他嫉妒羡慕,虽然那从十五岁就登上俱乐部首席的熟练经验叫他经常恨得牙痒痒的,可是若以辈分说来,他才是必须包容对方的大哥哥。
但是一直以来,都是冰緁在宽宥他、任他撒娇,所以早该换他为他做些什么了,不是吗?
既然向来自我中心的冰緁都为了他而有了如此大的改变,那么为了冰緁,自己在朋友面前稍微丢点脸、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似乎也不是多大的牺牲。
无从得知亚海才刚刚在心中下了个莫大的决心,冰緁的神色仍旧深沉。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直接跟那个男人坦白我们的关系?」
「我……」
要怎么将自己刚才的想法,以最简单明了的言语让对方明白呢?
抬起头来,望进那双美丽银眸,亚海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抹去那片令自己整颗心脏都揪了起来的乌云。
【第十章】
他相信这么做一定是最好的方法了。
翌日,在俱乐部打烊后,亚海要求正在学习打烊事宜的好友,在工作结束后到办公室来一趟。后者很爽快地带着迷倒今天接待对象的笑容答应了。
「亚海,什么事呢?」迪梭漾开的笑容,在发现办公室内并非只有亚海一人时瞬间冻结,「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也在,冰緁『前辈』。」
对于迪梭的皮笑肉不笑与那明显不含敬意的称呼,冰緁只是惯例冷冷地瞟了一眼。
「前辈?」倒是亚海对这个听起来很新奇的称呼眨了眨眼。
「因为我马上就是这里的新人了,」迪梭转向亚海的表情立刻变得笑容可掬,「对职场上的先进,理所当然要有最基本的尊重,不是吗?」
「话是没错啦,不过听你这么说,还真是让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好过分!」迪梭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在你心中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啊?」
「不是啦!」亚海也哈哈地干笑了两声,「应该说,因为你原本就不是说这种话的料。」
眼前这两人交恶的程度,可是连常被人说迟钝的亚海都感受得到的,所以他无法不怀疑这个「前辈」里有多少真心,不过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
迪梭收起大放送的笑容,向前几步走到办公桌前,看着顺势站起来亚海,正经地问道:「怎么了?特地在下班后找我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如果只是要话家常,没必要特地挑他还在工作时通知,更何况现场还站着那个与自己水火不容的男人。
看这情况,事态应该不是很简单。
接着,他立即发现自己的想法被证实了。
亚海认真地凝视他,带着一脸下定重大决心的表情。
「迪梭,我有话要跟你说。」
看着亚海露出少有的正经表情,迪梭克制不住从心底微微泛开的怀疑,想从周遭寻些蛛丝马迹。
眼角扫过至今未发一言、宛如一尊雕像般矗立在亚海后方的男人,但从那张面无表情的美颜上,他实在读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