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番外(79)
阿姨加了块柴火才想起来这个点儿他在家应该是看动画片了,连忙说:“宝宝要看动画片吗?”
梁悦点点头。
一边儿刨土豆的是阿姨的大姐,想了想才说:“去供销社吧,那儿有台电视,不收钱的。”
阿姨于是抱了梁悦去,撇见柜台上的电话,趁他看电视的当口给了人家两块钱,给雇主打了过去。
梁宰平正吃鸡蛋挂面,电视在放阿童木,他边吃边看,装作儿子坐在电视机前。他很想念他的宝贝,怀里空着让他觉得冷。
明天一定要去查查保姆老家的联系电话。
他正想着呢,就听见电话响了,起身去接却没有声音。他喂了两声,那头诡异的挂了。
屋子外面只有呼呼风声。他站了一会儿,去书房拿了个防身的东西放灯柜上,然后继续坐沙发吃面。
没一会儿,电话又响,好久,他才接了起来,沉着的喂了一声。
阿姨说:“先生,是我,家里还好吗?”
梁宰平放松下来,说:“挺好,你们呢?”
“小悦一天都很乖,现在在看动画片呢,您要跟他说吗?”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几米远专注看电视的梁悦。
梁宰平犹豫了一下,说:“也好,省得晚上睡觉他缠人。”
阿姨赶紧叫:“小悦,快来,爸爸电话!”
梁悦讨厌看动画片被打扰,不满的回道:“等一下嘛!”
梁宰平笑着说:“算了算了,让他好好看吧。”
阿姨问:“您吃了吗?吃什么呢?”
“挂面,正在吃呢。”
“冰箱里给您留了饺子和一点蒸菜,很好弄的,您记得吃。”
“我知道了。你给我留个电话,明天我给你们打过来。”
阿姨说成,然后利索报了号码。
挂电话前梁宰平又多添了一句:“好好照顾他,有劳你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交待后事,阿姨赶紧摇头驱散这种感觉。
梁宰平什么也没有干,甚至没有洗澡,他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咖啡和热开水交换着喝,一点儿没有瞌睡的感觉,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听不到外面有响动。
过了十点,门铃响,没多久便换上了敲门声,显然对方没什么耐性。
梁宰平去开门时手里拿了东西,开了门发现是刑墨雷,才又塞回后腰:“你来做什么?”
刑墨雷忽视他右手的动作,把手里的饭盒子和一瓶酒扬了扬:“宵夜。”
“赶紧吃完赶紧回去。”
“嗨,你这人可真不够意思,这都几点了,不能留客人过夜啊?”
梁宰平看他:“我这儿不安全。”
刑墨雷上厨房拿碗筷,说:“知道才来的。”
“你这又是何必!赶紧回去吧,小华跟少驹……”
刑墨雷的杯子往桌上一顿:“啰不啰嗦!”
无法说服这个顽固份子,梁宰平重重叹了声气:“我托付你的事,你当耳边风了?”
刑墨雷说:“我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你这不还没挂呢嘛,操什么闲心?”
难道要等挂了再来操心啊。哭笑不得,梁宰平只好接住他递过来的半杯酒,一口气把半杯全喝了,酒杯倒扣在桌面上,呛咳着说:“墨雷,为这点儿人情真不值得,你回去!”
刑墨雷不理会他,两只指头捏起一块儿白糖腌番茄扔进嘴里,自顾自端着酒坐到电视前面去了。
如果没有梁宰平,刑墨雷不会有今时今日。五年前他医大毕业,被学校推荐到当地一家公立医院工作,第二年关华未婚先孕,这要是传出去,那可是天大的事儿,不消说两人要丢工作,关华全家都要被人指脊梁骨,要是关华的父亲较真,刑墨雷一趟牢狱之灾躲不过。结婚需要双方单位证明,但又根本过不了婚检这一关。两个人反正都在医院里工作,便挺而走险想偷偷拿些药流掉这个小孩,可正在这当口刑墨雷所在科室的科主任自己弄出了一桩医疗事故,病人是个退休老干部,家属一定要有个说法,他便拿刑墨雷这个毫无背景的外乡人出去挡了枪口,处分很严厉,即刻便被辞退了。
人都难免有个落魄的时候,可那一年的刑墨雷,真是犯了太岁了。他脾气倔强,很早就不让父母过问自己的事,可实际十分孝顺,父亲卧病在床受不得刺激,家里又等钱用,他便强忍了这口冤气,先找了两份零工苦干,堂堂医大毕业生,在饭馆给人打杂,家不能回,又无法面对关华和她肚子的孩子,人生似乎走到绝境了。
梁宰平就是那时候找到了他,他很诚恳,直接说明了来意。他打听过S市里的历届和应届医大毕业生,知道他学业很优秀,所以特意千里迢迢过来纳贤,请他不要嫌弃诊所规模小,回去帮帮他的忙。
刑墨雷说,我只有一年半的工作经历,什么都不会。你找别人吧。
梁宰平说,刑医生,你的导师向我推荐了你,我相信你大有作为。这里的事都放下吧,你可以重新开始。
刑墨雷依然拒绝,不行,我妻子跟孩子在这里。
梁宰平说,我跟罗市长打了招呼,只要你妻子愿意,安排她去咱们市药监局工作,到那儿你们马上就可以结婚。令尊的病,我也已经联系了市一的专家,所有费用由诊所出,你还有其它担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讲,我尽力而为。
刑墨雷真真好奇了,为什么,你花这么大代价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
梁宰平只说了三个字,你值得。
事实证明梁宰平很有眼光,刑墨雷是个全科天才,他只靠不到两年的工作经历以及大量的书籍资料便撑起了恩慈的整个外科系统,他主修的是肿瘤外科,第一个接诊的骨科病人是肩锁关节脱位,他跟病人说你等等我洗个手,进了内室,打开书看了两分钟,出来便给人做了手法复位。第一个接诊的妇科病人是子宫腺肌症,两层高的小诊所,手术室条件简陋,甚至没有麻醉机,他沉稳的指挥着,让麻醉师捏皮球,小护士用手工量血压监测生命体征,四个小时终于拿下一台腹式全子宫切除。他的第一台胃癌根治做了七个半小时,一个多月以后做第二台,却只花了五个小时不到,进步神速。
几年的相处,梁宰平待他亲如兄弟,为他解决住房,拿的还是市府大院的一套宿舍楼。刑墨雷的父亲去世,梁宰平虽没有披麻戴孝,却是事事张罗,夜夜在灵堂陪到天亮,犹如半子。
值不值得,彼此心中有着一杆秤。刑墨雷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梁宰平终是没有看错。
农村的夜生活向来比城市结束得早,除非有大的节庆,比如为一年一度除旧迎新的春节。已经是腊月廿八了,保姆阿姨一家人晚饭后开始准备做传统糕点,砖石砌成的三眼灶台上,一口八尺大锅热水沸腾只等着架蒸笼,靠外面一口六尺锅里,掌勺的是阿姨的大哥,带着袖套热火朝天的炒点心馅儿。
两口灶膛里的火必须要一直旺,阿姨抱着梁悦又要拉风箱又要拿身后的柴火,木柴不小心刮到了他的脸,吓得她连忙抱着左右看,这细皮嫩肉的,弄伤了,别说雇主要揪心疼,就是自己也舍不得。
她亲他的脸,问:“宝宝,疼吗?”
梁悦没觉出疼来,他头一次见这种场面,伸长了小细脖子看水蒸汽笼罩的厨房里忙碌的大人都在干什么,女眷们围在桌边边做点心边七嘴八舌谈论家长里短,时不时爆发出笑声。
“她们在干什么?”小少爷十分好奇。
“在做糖糕啊。”
“我们也去。”他也想参与。
阿姨抱着他过去看仔细,一位婶婶笑着说:“哟,这是哪儿来的娃娃呀,是从年画上跳出来的吧?”
梁悦大声回答:“不是,我是坐汽车来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梁少爷没理人,直接下小黑手去抓中间小山似的大白面团--这是什么呀?